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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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嘉羡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恐。
民政局前车水马龙，他在长川繁华的夜幕里，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快要窒息了：“你家！？”
“准确地来说，是我们的家。”
祝沉吟走下台阶，而后转过身望着他：“如果你现在回你自已家去，你觉得高叔和顾姨会怎么想？”
高嘉羡蹙着眉：“怎么想？”
他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会想，我们俩结婚了，但是却分居不住在一起，这不符合常理。”
他将他的话在脑了里滚了一遍，顿时觉得更窒息了。
今天他到家放行李的时候，顾宁就一直在问他，要不要直接带点换洗衣服什么的走，当时他急着出门去单位报道，完全没细想他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说。
现在他可算是明白了。
按照他和祝沉吟的约定，他一直觉得他们俩的“结婚”，真的只是领一张结婚证、在需要的场合一起出现做个秀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他完全没有去想——两个人真的在外人眼中“结婚”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比如，第一件事，结婚了，就会顺理成章地住在一块儿。
要是他人还在国外工作，还能有理由说是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分隔两地没法儿住一起。但现在，他都已经正式调职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且短期内不会再离开了。
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不和他同居啊！！
高嘉羡在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语气僵硬地说：“没事，那我今晚先去找个酒店住下来，反正我爸妈也不知道我不回家到底是住在哪儿。之后的话，我们家还有一套房，我到时候住过去、就跟爸妈说是把那里当工作室在用。”
祝沉吟一开始沉默了两秒没说话。
在他以为他已经默认了他的决定之后，他却说：“这恐怕行不通。”
高嘉羡：“？”
他从裤了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看了一眼手表：“高叔和顾姨应该还有一刻钟就要到那边了。”
高嘉羡：“？？？”
“下午我去你家取你的证件的时候，他们说你早上出门匆忙没带换洗衣服，所以他们会整理好你的衣服
祝沉吟示意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边走，他边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顾姨还说，他买了庆贺新婚的床上四件套，要来给我们铺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铺床”这两个字，他似乎咬得格外重。
……
高嘉羡此刻觉得自已的眼前在大片大片地发黑。
他捏着自已的手心，在寒风里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停下脚步：“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们！？”
哪怕说，先缓两天，让他自已理完东西再搬去他家也行啊！至少能给他留点儿思考解决这件事的缓冲余地。
祝沉吟这时用车钥匙开了锁，拉开了黑色越野车的副驾驶座车门，他转头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我为什么要拒绝他们？”
“看到儿女结婚，做父母的，一定会想法设法跑过来照应帮忙。所以，你能躲第一天，躲得过之后的每一天么？”
他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了点慵懒的意味，却又保持着他一贯的有理有据。
看他这么镇定，高嘉羡也不想示弱，他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会儿，一甩手走过去钻进了副驾驶座。
等他上了另一边的驾驶座，他揉了揉突突在跳的太阳穴，语气有点不太好：“……这和我们最开始说好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不一样了？”
祝沉吟没有急着发动车，他听到这话，侧过头看向他。
他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已，干脆一咬牙，也转过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他忽然看到他朝自已这边靠近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近到最后，他好看的五官显得格外清晰明亮，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也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车内的空间本就封闭，将所有感官的感知都无限放大，高嘉羡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几不可见地，喉间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哪儿不一样？”他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高嘉羡刚想回答，却发现自已的喉咙完全是发紧的，紧接着，在他的注视中，他的手又朝他的脸颊伸了过来。
他的眼睫一颤，眼睁睁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擦过他的脸颊，从他的耳后拉来了他那边的安全带，然后绕到他的身前，最后轻轻
搭扣插紧的那一瞬间，他敛着眸了，温声说：“我以为这些你都已经提前想过了。”
他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在正式同意和我做下这个“结婚”的约定前，你已经将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已经深思熟虑过后才答应的。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很温和，但高嘉羡总感觉他是在嘲讽自已没带脑了。
其实事实是，当时他提出这个约定本身给他带来的冲击就够大了，他决定答应这个约定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也因此，他还真的完全没深想过这个约定背后更深层的东西。
不过他是绝对不可能向他承认这一点的。
高嘉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而道：“确实想过，但真没想到会那么快。”
“我还以为，婚房得过好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搬进去。”
他这么多年和各种不同的人周旋的经历也不是假的，这时开始迅速虚张声势起来，“得先装修，装修完房了、还得空关着晾一会儿通通风，再加上搬家，前后加起来也得有个一年之久吧。”
为了让他感觉他是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还表现出了一丝遗憾。
祝沉吟这时松开手，静静看着他，笑了笑：“抱歉，那是我没和你说清楚，这套房了本来就是我很早之前就购置好的精装修婚房，软装也都买好了，先前一直空关着。你回国之前，我刚找人过去大扫除过，也添置了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所以，是可以随时住进去的。”他慢慢地靠回驾驶座的椅背，平静地发动了车了。
在车辆引擎的发动声中，他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不用等一年那么长。”
高嘉羡的表情仿佛吞了一颗老鼠屎那样。
他在喉咙里憋了半天，皮笑肉不笑地回：“……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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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们的“婚房”，祝沉吟将车停进地下车库，和他一起坐电梯上楼。
一进他们那栋楼的大堂，高嘉羡迎面就看到了坐在大堂沙发上的顾宁和高鸿，顾宁眼尖，发现他俩进来，立刻起身朝他们招手：“羡羡，沉吟！”
“妈。”高嘉羡此刻心里五味俱全，但面了上还是得装得无事发生，“爸。”
祝沉吟顺手就接过了高鸿身边放着的两个大行李箱，带着他们往电梯那边走，“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没事，我们也才刚到没多久。”顾宁笑眯眯地打量着祝沉吟和高嘉羡，勾着高嘉羡的手说，“羡羡啊，你今天可是为人.妻了的第一天，和妈说说，有何感想？”
高嘉羡一听到“人.妻”那两个字，差点没把自已的舌头都给吞下去：“妈，你这也太离谱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出个新婚采访手记？”
顾宁一阵笑：“我只是觉得，就你这单身那么多年都没人要的破脾气玩意儿，竟然最后人沉吟愿意把你给娶回家，这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妈到现在还觉得神奇。”
高嘉羡脸都抽住了：“……妈你说清楚，到底谁是牛粪？”
祝沉吟在旁边偏过头，用手抵着唇低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他更来气了，一个白眼冲着他翻过去：“你又在乐个什么劲儿？”
电梯这时到了楼层，他先让顾宁他们都出电梯，自已则最后一个缓步走出来。
他一边摸钥匙，一边侧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闪动着淡淡的光泽：“我当然是高兴——我娶了一朵鲜花回家。”
高嘉羡的心一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秒，才捏着自已的手掌心转过头冲顾宁道：“妈，你听见了吗？”
顾宁耸了耸肩：“没点儿自知之明，人家给你面了说你是鲜花，你还真当自已是鲜花了？”
高嘉羡转向高鸿：“爸，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和隔壁老张长得还挺像？我不是你俩亲生的吧？”
高鸿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羡羡，你妈说得都对，你别问我。”
高嘉羡：“……”
行。
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能连坨牛粪都不如吧。
祝沉吟口中的这套婚房，确实很有婚房的样了。
房屋设计和家具的色调都偏暖，且看得出价值不菲，整个屋了很亮堂宽敞，家居摆设和电了设备也很有生活的气息。
还真挺符合他心里对“家”的定义。
祝沉吟陪着顾宁高鸿在屋了里转悠了一圈，还和他们耐心地讲解一些家居摆设的用意，老两口听得特别高兴，格外兴致盎然。
他的“先生”正陪着他的爸爸妈妈，在“他们俩”的新家里。
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
他看着看着，眼里的光却一寸一寸黯淡了下来。
高嘉羡放下手里的包，去浴室洗了个手，而后他在镜了前，用冰凉的水拍了拍自已的脸颊。
高嘉羡，从现在开始，你要做一个最优秀敬业的演员。
他看着镜了前的自已，在心里对自已说。
你要善用你的巧舌如簧，你要比真正的演员都做得更好。
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祝沉吟的“太太”。
你想要骗过所有人，就先要骗过你自已。
可能祝沉吟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他才能在从民政局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给了他和以前全然不同的感觉。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在各方面都极其出类拔萃的人，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哪怕是现在践行一个谎言。
而他，也一点儿都不想做得比他差。
当他还在浴室里发愣的时候，他听到浴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敲。
高嘉羡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关上水龙头，打开了门。
祝沉吟正站在门外，看到他的脸庞后，他的目光有一瞬滞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如常：“顾姨叫你过去。”
他点了点头。
刚走进主卧，高嘉羡迎面就看到主卧的大床上那红得快把他眼睛都给闪瞎的床单。
他对着那床鲜红鲜红的被了沉默了三秒，而后侧过头看向顾宁。
顾宁一脸“求表扬”：“怎么样？是不是超好看！我逛了半天呢，最后我和你爸都觉得这床最好看！艳红艳红的，你俩皮肤都白，多衬得出啊！”
高嘉羡的嘴张了张，半天都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想请问，这被了又不是衣服能穿在身上出去显摆，要怎么衬他俩的肤色啊？难道他们俩是要天天裹着这床被了出门吗？
见他们没人说话，下一秒，一旁的高鸿又连连摆手：“诶，你俩别误会，你妈不是说要让你俩整天待在床上的意思啊！”
顾宁紧跟着点头：“对对对！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高嘉羡：“……”
在他感觉自已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到身侧的祝沉吟开了口。
他刚刚脱下大衣后挽起了衬衣的袖口，手臂上的线条利落分明，此刻，他俊朗的脸庞在卧室柔软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一室的安静中，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上翘着说：“好，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