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一步步顺着古老的石头台阶往下走。
那些金黄色的余晖也从她的脚下一点点地收了回去,徐徐向下,仿佛她走过的地方,就会把光明变成黑暗,验证了某种诅咒的启示。
伊兹雷岛,这个地方也不太适合她,有太多阳光了,也太和谐了。
这就像是星球上被遗忘的一个天堂。
难怪欧米伽星球尽管国力不是很雄厚,军事地位也排名末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国,可是这片复古落后的蓝色星球依然令许多人向往,是其他星球上的居民们心目中排名前三的度假胜地。
但是,这样一颗悠闲自由的星球并不是野心勃勃的军事家们的心头好,这里资源匮乏,岛屿众多,除了赖以生存的海洋,没有吸引他们的地方。
爱迪莱德走到她身边,追上了她的步伐,“这次有结果吗?”
沈酒盯着脚下古老的岩石台阶,“接上头了,很快就会有下落。有人跟我们一样也在寻找黑矿石。”
“是吗,那太好了。”爱迪莱德道。
沈酒的话语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就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打听这批矿石。”
538星球原本是一块无利可图的废土,自从被莫瑞思家族的深岩公司征用后,耗费了成千上万名的奴工从里面挖掘出了黑水晶,只是深岩公司为了销毁证据进行大爆炸之后,神秘的黑水晶又归于地底下了。
沈酒回了一下头,看向他:“李·莫瑞思会不会继续在538星球上开采矿场?”
爱迪莱德沉了沉面色,道:“如果埃尔伍德联想到了那批黑水晶的力量,他会谨慎对待那片区域。李·莫瑞思已经在那颗星球上暴露了他的野心,埃尔伍德不太可能再让他的家族插手其中。”
沈酒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哥哥,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爱迪莱德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不是败给了他,是输给了他心里面的恐惧。没有人能够战胜别人心中的恐惧,只有他自己可以。”
沈酒好奇地问:“那你心中的恐惧是什么?”
爱迪莱德淡淡一笑,很快地回答:“失去你和伊莉雅。”
沈酒冷淡的表情在海风中凝固。
爱迪莱德以前及腰的丝绸般银发变成了短发,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少了巍峨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重返年轻气盛的骄傲难驯。
一身简约到极致的黑衣,领口一丝不苟地紧贴着喉结,恍若神职人员一般的禁欲,随意散落在眼前的银发被海风吹起,遮住了他慵懒的淡淡眸色。
他做出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向上吹了口气,企图把遮挡眼睛的银发吹到一边,但是失败了。
下一秒,站在下一级台阶上的沈酒踮起脚尖来,神情专注,伸出手指,帮他把头发从额前轻轻拨到一边,露出了他淡蓝色的眼眸。
温柔的海风中,爱迪莱德握住沈酒的手,在指尖亲了亲:“伊莉雅在哪里?”
沈酒抽回手,表情不爽地转身下去:“她在我房里睡觉。”
爱迪莱德看着她红红的耳尖,发出邀请:“今晚你来我房里睡?”
沈酒立即浇灭他的希望:“做梦。”
虽然是一起逃亡的关系,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但是,事业归事业,感情归感情,不能混为一谈。至少沈酒还没有主动回应爱迪莱德的感情,她陪着爱迪莱德一起逃亡,可不是为了谈恋爱的。
她努力活下去,是为了伊莉雅和她自己,而爱迪莱德,她明白,他最后会回到他原本应该待的位子上去。
比起跟沈酒重修于好,爱迪莱德对夺回帝国的欲望和野心显得云淡风轻,并不十分担忧。
他对帝国的事务和星际联邦的统领布局了如指掌,唯独埃尔伍德的人心,是他掌控不了的。爱迪莱德并不想违背对母亲的承诺,但是现在他必须放下埃尔伍德,让他自己醒悟过来去战胜他的那份恐惧。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他现在只想和沈酒,和伊莉雅,弥补以前失去的时光。
晚饭只做了五个成年人的份,伊莉雅恐怕要是到明天天亮了,沈酒没有把她叫醒吃饭。
负责做饭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叫米拉,女儿叫卡芮茜。
她们是克罗从附近的渔村里找来的帮佣,负责宅子里的家务打扫和一日三餐,克罗给出的报酬很丰厚,但也不是十分的阔绰,总之比米拉一家人打渔的报酬要高出许多,因为钱给的多了,就会引起村子里其他人的讨论。
他们在逃亡,引人注目并不是一件好事。
米拉和卡芮茜很感激给她们提供的工作。
说起来,克罗当初找到这对母女时,是靠卡芮茜翻译的。
米拉只会当地的土着语言,听不懂星际联邦的官方语言,她一辈子生活在渔村里,很少与外界接触,在丈夫去世后,家里没了男人无法出去打渔了,米拉就会到处做些零工,勉强维持家里的生计。
她的女儿卡芮茜是个快满十八岁的女孩,读过几年书,由于家庭经济问题,最后辍学了,留在了母亲身边,帮助她做家务干活,晚上就在一家酒馆里当服务员。她读过书,因此会一些星际联邦的官方语言,所以,当克罗跟这对母女交流时,是靠卡芮茜翻译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她们就会回到自己在渔村土泥砖房的家里。
其实,克罗选中她们还有一个理由,这对母女的人际关系似乎并不好,至少就他观察的那几天来看,跟她们家来往的人屈指可数。虽然她们所在的小渔村人口不多,但是日常往来都没有,就显得比较可疑了。
后来,克罗打听之后,了解到人们远离这对母女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家的女儿卡芮茜。
从卡芮茜出生时,附近一位有名望的祭司指出卡芮茜身上带着一个诅咒,在她十八岁之前,只要是和她、和她家亲近的人,都会遭到来自海神的厄运。祭司的话,几乎没有人怀疑,而在卡芮西身边陆续发生的事情,则验证了诅咒的存在。
先是卡芮茜家的邻居,也是米拉的哥哥一家五口人,在一场莫名的大火中全部被烧死。然后是卡芮西五岁的弟弟,有一天突然淹死在了海里。再后来,是卡瑞西的父亲,在她十五岁时,他出海一去未归,命丧大海。
诅咒一个接一个的成真了。
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米拉和卡芮茜这对不幸的母女被所有人当做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远离她们母女。
现在,卡芮茜只剩下她的母亲和她相依为命。
这个可怜的女孩遭受了如此的厄运,看着亲人因为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曾经想过自杀或离家出走来保护母亲,但是都被她母亲找回来了。当全世界都抛弃卡芮茜的时候,只有她的母亲坚定地维护她,保护她。
卡芮茜跟克罗说:“我的母亲虽然是一个不识字的农妇,但是她是我最大的保护神。她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坚定信念活了下来。她说,如果你身上真的有海神的诅咒,那也是我的诅咒。因为是我把你生下来的。”
克罗最终接纳了这对母女。
晚饭之后,米拉卡芮茜母女收拾了厨房后,准备离开,克罗把她们送到门口,然后关闭了厚重的大铁门。
他们住的地方,隐藏在茂密的山上,是一个被废弃几十年、褐色石头外墙砌成的老古堡,面积跟爱迪莱德的温穹里斯古堡比起来,简直是十分之一都不到。破败衰落的样子,就像是中世纪吸血鬼住的地方。
用沈酒的话说:“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这两位坐过牢的老人,对此任何没有意见。唯一担心的就是伊莉雅,小孩子也许会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但是她刚来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破破旧旧、随时可以探险寻宝一样的地方。
陈旧古朴的客厅内。
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正在喝着米拉走之前泡的茶,一边聊起了晚餐时所见所闻。
约翰森博士说:“今天卡芮茜看起来十分的不安呢?”
二阶森点点头:“卡芮茜在晚餐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这个平时做事勤快机灵的姑娘,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
二阶森说话还是慢吞吞的,温和又瘦弱,在摩萨塔监狱的经历,给他留下了终生的创伤,说话做事都显得很迟钝的人。
跟他在一起的约翰森博士,年纪还比他大几岁,但是精神面貌一看就要有活力多了,说话风风火火,脾气也暴躁多了。
这两个老友,各自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有人跌入过地狱,有人被奉为战争时期的“救世主”。
可结果怎么样呢,都被混乱的现实打得七零八落,还能活着,坐下来一起喝口感很差的红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克罗从大门外走进来,巴恩被他牵在手里,已经在外面巡视着一圈,没有异样,被伊莉雅带来的巴恩,现在是所有人的守卫,负责看家。
约翰森博士看见他,问道:“克罗,米拉和卡芮茜已经走了吗?”
“我听到你们刚才的对话了。”克罗点头道:“我也发现了卡芮茜和米拉今晚的话都很少,也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她们不说,我也不好打听人家家中的私事。”
约翰森博士说道:“卡芮茜这个姑娘很善良,克罗,你要看好她,她要是不干了,我饿死了你负责。”
“你是看上卡芮茜做的海鲜泡饭了吧。”二阶森调侃老友。
这时候,沈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走进了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卡芮茜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就在明天。”
意味着,她那个关于十八岁的海神诅咒,又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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