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孤臣,顾名思义,能有这样称谓之人,在朝中必定势单力薄。
通常用来泛指不通人情,乃至被孤立的官员。
萧尔沁既为皇子,又是一方藩王,却也被冠以孤臣之名,倒是令徐安颇有意外。
而这一尚且不知真假的名头,若是属实,萧尔沁虽有威望,却不得朝臣暗中支持的话,便不可能成为下任太子。
理由很简单,一个空有功勋威望,而不得内阁百官人心的太子,何以掌控天下朝局?
毕竟,做皇帝与做功勋名臣,乃有本质的区别。
有威望,得民心,是为皇者的第一要素。
但空得民心威望,却与朝臣离心,也是大忌之一。
萧无忌若非昏庸,就不会立一名孤臣皇子为储君!
因此,当从杨宣口中得知,这位威名赫赫的漠北王竟在朝中毫无党羽,乃是孤臣之时,徐安不免断定萧尔沁并非储君的人选。
可,萧尔沁若非储君之选,更有谁人能取代?
燕云二州乃是边塞要地,是大乾首当其冲的重要国门,万不可有失。
纵然是先太子病亡之时,因边关紧急,萧无忌都未曾下旨要求他回京祭奠,此番为何召他回京?
杨宣微皱着眉头,浅思道:“大人如此断定,倒也仍有可思量之处。二殿下素来深耕漠北,保家国平安,无暇分心于朝廷诸事,更不耻于与百官行权色之交。不得臣心,那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他功勋卓着,深得民心,众皇子何人能比?”
“陛下不选他,还能选谁?再者,大人不也说过吗?陛下早就暗中为新太子设下了两块垫脚石,务必让新太子迅速获得朝堂支持。二殿下目前虽是孤臣,但那两块垫脚石一旦生效,岂非就得百官拥护?”
民心与臣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得民心,或许顶多能让你流芳百世。
但得臣心,却可能会让你坐上龙椅!
清光绪帝主导戊戌变法,深得民心,百姓拥护。
却触及了诸多权贵的利益,臣心离异,最终导致自己被架空困死。
这便是在封建体制下,民心与臣心最本质的厉害区别!
徐安却摇了摇头,深沉道:“没那么简单!那两块垫脚石,若真是为二殿下准备的,那么方才在擂台之上,陛下就应该收回我的禁军腰牌!但他并没有,说明陛下心中的人选,或许并不是他!”
“为何说陛下没有收回你手中的禁军兵权,就表示二殿下并非太子人选?”
“陛下定下的两块垫脚石,一是骆家,二是吴应雄。但这桩案件的主理权,现在在我们手中。要想让新太子有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整个御史台都交给新太子!如此一来,我们一旦破案,新太子便有领导之功!但微妙的是,陛下重新启用欧阳晋为御史大夫。而二殿下乃是孤臣,与欧阳晋并无交情,二人日后何以合作?”
徐安缓缓接道:“再者,陛下之所以给我禁军兵权,不过是为了方便我查案的权宜之计。如果新太子已在场,那么他就无需再留我手中的兵权,而是应该转交给潜在的新太子。但陛下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那人其实不在现场,二殿下并非正主。”
杨宣听了,眉头更深:“那大人的意思是...新太子仍未到京?”
“那倒未必!二殿下抵京,陛下没有收回我的兵权,也无意让他染指台府,只能说明他并非太子人选!不代表...陛下心中的人选,不在京中!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如果当时陛下钟意之人就在现场,那我手中的禁卫腰牌必被收回!那么除了刚刚抵达的二殿下之外,京中仍有七大皇子,有谁没来招亲会现场?”
“昭安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儿,不仅受惯陛下恩宠,也尽得诸位皇子的溺爱。此番公主招亲,必然是全数到场的。当然,除了遇刺昏迷不醒的六皇子之外...嗯?大人是在怀疑,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是六皇子萧尔炎?”
“你觉得没有可能吗?以六皇子之德行,有没有位列储君的资格?”
“有!但六殿下空有聪慧之贤名,却似乎无心朝政,甚少参与朝中政事,并无威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与二殿下一样也是一名孤臣。如大人所言,既然孤臣无法登顶大宝,那六殿下何以位居储君?”
“孤臣,只是暂时的。六殿下没有良臣辅佐,陛下不是为他找来了吗?他没有威望,陛下不也准备垫脚石了吗?”
“欧阳晋...就是陛下为六皇子找来的良臣?吴应雄与骆家,不是为二殿下准备的垫脚石,而是为六皇子?可是,若真如此,陛下何不直接将御史案和右相一案交予六皇子之手?他直接负责并破案,岂非更得人心?”
“陛下何等城府,岂会不知御史案之主谋并非吴应雄?真正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时刻盯着朝局。六殿下过早接手,只会惹来幕后之人的觊觎与杀机。等我们将案件侦办得差不多时,再由六殿下接手,更为稳妥。”
“所以...陛下让骆英暂代御史大夫,表面上执掌御史台,其实是为了让他顶替六殿下挡住来自幕后黑手潜在的杀机?我们包括骆英在内,都是六殿下的挡箭牌?”
“是!”
徐安沉声道:“幕后凶手屠杀整个御史台,便等同于挑战皇权,意图谋逆!原则上,有能力作案并构陷吴应雄者屈指可数,他必然是来自于皇室!而皇室中人作案,不外乎是为了夺权。既是夺权,那么谁先跳出来做太子,谁就得死!”
“因此,没有真正确定幕后黑手身份之前,陛下是会隐藏心思的,不能过早透露六殿下的新身份!而...有心夺权之人,也就那么几个,不难猜吧?你认为谁最有实力夺权?漠北王...当真是一名孤臣吗?再者,他在朝中是孤臣,朝外可不一定!”
“如果说御史案的第二主谋,就是漠北王。那么,你认为陛下能不能猜到?”
杨宣愕然道:“这...可是大人,御史案的主谋不是萧无晟吗?二殿下若是第二主谋,此番被召回京,当也知道自己有暴露的风险,为何还轻装前来?而且,你不是已经排除过二殿下的嫌疑了吗?”
徐安却道:“哎,千万不要先入为主!本官从未完全排除过二殿下的嫌疑,单说狼卫亲口承认他们是行凶者,二殿下就有主谋之嫌!再说了,即便你我从主观上相信二殿下是清白的,那也无用。”
“关键在于陛下信不信,有无证据支持!而陛下召回二殿下的原因,或许就在此间了。”
闻言。
杨宣蓦然沉默,似在思考。
半分钟后,似乎若有领悟,幡然震惊道:“我明白了...事到如今,御史案的发生已并非掩饰当年通敌案的真相那么简单,当中还涉及了夺权与党派之争!而正如大人所说,如果是涉及权斗,且有能力构陷当朝右相者,必出自皇室,就是几大皇子中其中一个。”
“二殿下手握重兵,有权有势,威望最高,嫌疑也最大。陛下将他召回,不是想让他坐上储君之位,而是怀疑他是制造御史案的真凶。召回令,实则暗布杀机。陛下想对二殿下动手...”
徐安浅笑一声,默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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