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正国生前住的屋里。
沈漾坐在小凳上,趴在沈正国的床头,怀里抱着她给父亲买的新皮袄。
她给父亲穿上,可是她父亲舍不得,非要留到过年的时候穿。
她就在这儿,跟她爸爸聊天:
她说:“爸,等以后我跟哥赚钱买了房子,就把你跟妈接到城里去住,”
说:“到时候给你买个轮椅,你跟妈晚上没事的时候,去广场上看人家跳广场舞,或者出去公园跟老头儿下棋,”
她一直叨叨:“我跟哥不在家,你得好好的,不能让妈老担心你,”
她父亲说:“你们好好的,爸以后去给你跟你哥带孩子,帮你们守家,”
说:“爸得看着你跟你哥结婚生子,”
才两天而已!
人就突然没了!
“爸,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沈漾抱紧父亲还没来及穿的皮袄,哭声稀碎!
沈漾把头埋进皮袄里,声音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爸你不是最听哥的话吗,哥都跟你说了他涨工资了,等下个月发工资就给你买一辆电动三轮车,我跟哥能养的起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
沈漾:“你走了,你让我妈一个人怎么办,没人跟她说话她得多孤单,”
...
窗外,战妄僵直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
他面目憔悴猩红的眸子痛苦的凝视着屋里的沈漾,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勒住一般,痛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别看了!”
陆靳笙过来,强行把战妄给拽出了沈家院子。
沈漾有意避他不见,是等她父亲的葬礼结束。
他生怕战妄先憋不住进去找沈漾,再闹出点乱子来。
沈家大门外的猪圈旁,陆靳笙把烟跟打火机递给战妄。
陆靳笙:“既然你已经查出来,那天你离开后简明月接着进了沈家,到现在没有对简明月动手,这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简明月跟踪战妄来到沈家,对沈漾父母说了什么不难猜。
当天夜里,沈正国冒着大雨半夜去车站,想干什么也不难猜。
就算沈正国的死跟战妄没有直接关系,但沈正国的死的的确确是战妄间接导致的!
抛开战妄之前对沈漾的种种不算,单就这一点,估计沈漾就无法接受!
陆靳笙:“如果沈漾这辈子都不肯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弥补?”
战妄一脚踩在一米多高的猪圈墙上,只看着里面几只小猪崽,不停的抽着烟。
他脸色很不好,猩红的眸子眼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泪,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家帮忙的人就开始忙碌着准备着给沈正国下葬。
雨虽然不大,但天空阴沉沉的,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又一场暴风雨。
能留在沈家没走的都是近亲,还有沈家兄妹关系最好的几个同事跟朋友。
这一夜,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合眼。
大家匆匆吃了几口饭,沈漾吃不下,被主事的长辈逼着喝了口汤水,说空腹不能上坟。
天刚亮,送葬的队伍就出了沈家大门。
战妄被陆靳笙拽住拽着,在人群的最后。
当地一直有老二抱盆老大摔的习俗,沈家只有兄妹两人,所以瓦盆就只能沈漾来抱。
送到岔路口,送葬的人被叫停。
主事人提醒,让沈清裴摔瓦盆,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阴阳盆。
摔瓦盆,代表着亲人跟死者的诀别!
代表着从此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沈清裴看着唯一的妹妹死死抱住怀里的瓦盆,就像昨天抱父亲的骨灰坛一样,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说:“漾漾,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沈漾拼命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滚落下来,她哭着说:“哥,能不能不摔!”
“听话,给我吧,”
沈清裴耐心的哄,可是沈漾说什么也不撒手。
“清裴,不能耽误了时辰,”
主事的人上前提醒,招呼两名亲手强行从沈漾手里夺了瓦盆。
没等沈漾反应过来,“嘭!”的一声碎响,沈清裴手里的瓦盆摔的稀碎!
“爸!”
沈漾尖叫着瘫倒在地,终于崩溃!
根据当地的习俗,亲人下葬,女眷不能跟着去,只能等死者下地掩埋后,女眷才能去圆坟,也就是上第一个坟。
沈漾被亲友拦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她父亲的骨灰越来越远,哭的撕心裂肺!
战妄远远的看着沈漾,心疼到快要不能呼吸!
他浑身压抑的厉害,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眼泪混合着雨水,沿着脸颊滚落,脚步不自觉朝沈漾靠近。
“阿妄!”
陆靳笙拽住他。
—
沈正国被埋在沈家预留地里。
旁边还有几个坟头稀稀落落,都是沈家长辈。
沈正国被安葬下地后,主事的人带着所有人回去吃回灵饭,沈清裴执意留了下来。
沈家的晚辈女眷过来圆坟后,也都回去了,沈漾留了下来。
战云庭跟南汐领着战妄过来,后面是陆家兄妹跟宫轶。
沈正国的坟前,就只剩沈家兄妹,战妄跟他父母,还有陆家兄妹跟宫轶几人。
雨还在下着,没有要停的迹象。
天空阴沉沉的闷雷滚滚,野外沈正国的坟前安静极了!
宫轶跟陆柠打着把黑伞站在边上,剩下的所有人站在雨地。
战妄红着眼看向沈漾,再次跪倒在沈正国的坟前!
他小心翼翼叫她的名字,说:“沈漾,我有话要当着沈叔的面对你说!”
沈漾站在她哥沈清裴身边,终于看向战妄。
两人一站一跪,彼此四目相对。
沈漾艰难出声:“你说!”
已经没有什么,比她父亲的死更残忍的事了!
战妄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开口,他说:“沈漾,当年救我的人是你不是简明月!”
他说:“沈叔出事那天,简明月跟踪我来过沈家,沈叔的死我有责任!”
战妄:“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机会补偿!”
空旷的野外安静的只剩雨声。
沈清裴揽着沈漾在怀里,轻轻安抚她发抖的身体。
沈清裴看着跪在他父亲坟前的战妄,悲痛出声:“我们给你机会,谁又给我爸机会?!”
“沈清裴,”
战妄抬眸跟沈清裴对视,颤抖的唇欲言又止。
沈漾浑身无力的靠着她哥,怔怔的眼神望着战妄,她问:“我真的再也不能生育了吗?”
对上战妄痛苦的眸子,沈漾没有给他机会回答,继续问:“你打算怎么补偿?”
沈漾挣扎着朝战妄过来:“我爸拄拐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都是靠着一把把的药勉强活到现在,他被各种并发症日夜折磨着,你怎么补偿?”
战妄相对,战妄猩红着眼只剩沉默!
沈漾跪下来,失控的扯住战妄的衣领,失声痛哭:“我爸看着我妈一个人辛苦,可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被愧疚折磨了整整二十多年,他被人叫‘沈瘸子’叫了二十多年,你拿什么补偿?!”
沈漾发疯一样捶打战妄:“我爸跟我分开十几年,他已经答应过我会好好的活着,他好不容易对生活有了期待,死的时候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你拿什么补偿啊?!”
战妄任由沈漾发疯捶打,颤抖的手想去触碰沈漾的脸,沈漾低头用力咬在他的手腕。
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沈漾仍旧死死的咬住不松口!
战妄没有躲,他咬着牙,保持着动作,任由沈漾死死咬住他不放!
所有人没有上前,南汐哭着转身不忍再看。
陆柠跟宫轶眼泪汪汪的心疼的看着沈漾。
沈清裴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任由沈漾发泄。
战妄手腕一松。
下一秒,沈漾的人毫无征兆的栽进他怀里。
战妄跪在原地,把晕倒的沈漾死死抱紧在怀里不放。
“放手!”
沈清裴过来夺沈漾。
陆靳笙见沈清裴用强,赶紧过来:“阿妄,你先把人放开!”
战妄把头埋在沈漾脖颈,把人死死抱住,不说话,也不放人!
南汐跟战云庭见状,纷纷过来,战云庭:“阿妄,放手!”
“我不放!”战妄低吼着,弯着腰把沈漾抱的更紧:“爸我不能放!”
宫轶扔了伞过来拽战妄的手臂:“沈漾被你害成这样,你凭什么不放?!”
“你没资格碰她,放手!”
沈清裴强行去掰战妄的手臂。
....
雨越下越大,沈正国的坟前。
战妄不管他父母如何骂,不管沈清裴的拳头打在身上有多重,也不管陆靳笙怎么劝...
他就跪在沈正国的坟前,死死抱住沈漾在怀里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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