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几乎全村的人都聚到了停车场看电影,凤英骂了一阵,带着一双儿女到场子里凑热闹去了。
把目光放在幕布上的人很少,大多嗑瓜子聊天儿。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在场子边上用石头搭了简易的火塘,烤着各种东西吃,肉块、土豆、红薯、水果花生葵花籽,一马笼统地往火堆里丢。
大家伙纷纷效仿,很快,场子周边全是红通通的火光,三五成全地聚在一块,抽烟煮罐罐茶,主要是烤火。
每个人包包里都装了些钱,说起话来,底气就很足。
“老忠叔,到夏丽梅那买酒去。这一个村子里就数你家能赚着钱,我们都是花钱盖房子的,你这完全就是无本的买卖,只顾着往兜里赚钱。”
一个小伙子看到夏忠诚只管在那蹭吃蹭喝,也不说回家去那些肉啊零食啊一起来打平伙,这吃一口那吃一口的,大家伙倒也不是舍不得给他吃,不过这喜欢占小便宜的做派就让人看不顺眼。
周围立马有人附和,不住地给他带高帽子,被夸得心飞扬的夏忠诚,当真觉得自己是这个村子里最成功的人,就是楚圆圆也就是给他打工的,不是给他配马又配车的嘛,钱还是自己赚的。
飘飘然地喊着儿子拿出五十块钱到夏丽梅家搬了两箱啤酒。
“妈,爹是不是真的变傻了。”
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的女儿跑过去找坐在妇女堆子里说大话的妈。
妇女们听到凤英的女儿这样一说,联想到晚饭后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瞎说些什么呢,自己玩去。”
凤英气恼地将女儿支开了,接着说着所遇到游客的趣事,大多是添油加醋的关于城市人生活的胡编乱造。
女儿烦闷地去找自己的同学玩儿去了,看着这一家子,总有种不如人老是要被嘲笑的感觉。
“天星哥,跟我走。”
一直陪着天星看电视的明儿看到夏忠诚喝了啤酒喝白酒,人已经飘了,凤英聊得热火朝天,他家中一个人都没有,喊着天星。
“去哪啊?”
天星也觉得电影无趣,翻来覆去还是那几部,没多大意思。
“跟我走就是了。”
明儿不多做解释,扯起他四下看看就溜了。
天星被她带着爬夏忠诚家的院墙,立马不安起来。
“明儿、明儿,你要做什么?”
他用肩膀支撑着明儿往上爬,紧张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在外面等我。”
明儿说着朝里一跳,准确地跳到了堆放松毛垛子上,毫发无损。进了他家抱了夏忠诚两口子的被子就往外丢,天星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出声。
“你拿这做什么,臭烘烘的。”
天星低声问道。
“马儿凉了,给它盖。”
明儿说着抱着被子往马圈跑,将被子藏进了马槽里。
“走吧,回吧。让他今晚没地儿睡。”
明儿解气地跟着天星回家。
几个人陪着圆圆在家看电视,因为孩子小不能带出去。
“你俩咋回来了,不好玩儿吗,听着蛮热闹的。”
白丽芬看到俩人进来,问道。
“电影没意思,小姨,宝宝睡了吗?”
明儿说着就往小姨身边来,在一旁的沙发上找到了开心得不得了的小娃娃。
“他也得守岁,第一个年。”
大婶笑呵呵地说着,咯吱小娃娃玩儿,他咯咯地笑着,大人也跟着笑。
十二点一过,圆圆打着哈欠带着孩子回去睡觉,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明儿没有等到凤英的叫骂有些心不甘,坐在院子里不想去睡,天星看着她不去休息,跟妈说还想去看看那边还有人没有,现在睡不着。带着明儿出门了。
“想出去走走看看吗?”
屋子里只剩下宝林和白丽芬,他鼓足了勇气问道。
“好,去看看。”
白丽芬答应着,好多年没有这样热闹的过过年了,一整天宝林帮着在厨房忙这忙那,好像回到了新婚的第一年。
那时候很穷,但还是杀了鸡吃了珍藏的火腿,两口子也开开心心的,那样的日子遥远得抓不到。今天似乎回来了。
丽芬像是不想要这样的感觉淡去,想要一直延续着。
她看了看妹妹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了,跟着宝林出了门。
圆圆安抚孩子睡下,在炮竹声中睁着眼睛无法入睡,闭眼就是去年过年和齐哲外出的场景,大海日出音乐,历历在目。
她想他,发疯地想他,忍不住想要大声哭泣。掩饰了一整天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即使家人在身边也不能完全冲淡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想到了电话,她将号码偷偷地抄了下来,可是一次都没拨出去过。
“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我等到何时,孩子的大名都还取呢,等着你回来给取。可是,你在那呢。”
她在心头一遍遍地问着想着,没有回答,想不到答案,也无法安慰自己。
听了听动静,院子里静悄悄地,擦去泪水,一定要听听他的声音,不然自己好像真的无法再过下去一般。
打开手电筒,找出电话号码,拨出电话,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没有人接起。
她崩溃了,一直打一直打。
终于有人接了。
“喂,这里是公用电话,麻烦你别打过来了,别人要使用呢。嘟嘟。”
圆圆一句话没说就被挂断了。
“真傻,要是他想要我找他,自己就回来了。”
沉重地放下电话,重新躺下,看着孩子,无声的哭泣着,心口一阵阵的刺痛。怎么能不想念,孩子不能代替他的,只是自己太乐观了,太自欺欺人了,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或许,她应该不顾一切地去找他的,如果他还是拒绝呢,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间,丽芬和宝林回到了山水谣,说不清是谁主动的,住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躺在黑夜中,白丽芬泪流满面,守活寡十来年,突如其来的温存热烈叫人无所适从,对丈夫的执念似乎到这一刻就悄然衰落了。
活生生的人就躺在侧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呢,想都没有想过就发生了。
“不回去了,就住这吧?”
旁边的人几乎用哀求的语调说道。
“好。”
她轻声答应着,夜坠入永恒,了无生息,只有黑和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