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死个宫女,就像死了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惜宝娟这条线索断了,眉姐姐要想伸冤就更难了。”
甄嬛焦急的在宫里走来走去,那些一向喜欢见风使舵的奴才,这几日越发对沈答应怠慢了,浣碧安慰甄嬛:“小主快坐坐吧,那宝娟就算活着,安常在也未必肯帮我们作证。”
“咱们跟她又不相识,况且奴婢看着她,并不像个好的,借着中毒一事争宠,现在天天霸着皇上!”
甄嬛颇为诧异的看了浣碧一眼。
“后宫争宠不就是如此吗?现下除了眉姐姐的事,我不关心任何。”
“你待会让御膳房做些藕粉桂花糖糕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皇上说不准人探望,还没说不准人送东西过去。”
浣碧应声答是,那日的事情行云流水,一环套一环让她没有一点喘息余地,张太医刚被皇上处置,那宫女接着服毒,屋里没有太医能瞧病,全来了个死无对证。
“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那张太医,他只是被贬谪,还留着一条命,若是能找到他,自然也能问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甄嬛又唤来流珠,让他修书一封给甄远道。
“是,小主,不过这事是不是也该知会沈小主家里人一句,沈大人位高权重,找个人也容易些。”
“有道理,若是那张辉逃窜,也好叫沈伯父拿下他。”
甄嬛和流珠密谋一通,又叫上温实初去存菊堂给沈答应诊脉,开了不少补药。
卫临这边认真的给菊青请平安脉。
见菊青闭目养神,叮嘱了几句小主不要太劳累,顺口提了下温实初有想当收自己当徒弟的意思。
菊青的行为已经被甄嬛察觉了,往后能不能对上也是未知数,菊青先是赞同了卫临眼光好,想跟着谁都行。又稍稍敲打他一遭。
“你们都是太医院的太医,原本就没有谁高谁低的分别,若是自降了身份,以后想站起来,也要掂量掂量别人的看法。”
卫临点头称是,小心翼翼问菊青,那毒药还要不要接着下。
“温实初的医术远在微臣之上,若真被他发现端倪,顺藤摸瓜,总会找到微臣。”
“你若觉得不妥当,就停了吧。”菊青本也没指望这种小伎俩能杀死沈眉庄。她身体内余毒难清,哀莫大于心死,狠狠伤了一回,已经是菊青赚了。
卫临此番想说的话均得到了答复,起身便要告退,菊青在他身后幽幽的问起张辉来。
“微臣与他并不相熟,只是听说他老家在新乡,离京城很远。”
“他在京城就没有宅子吗,儿女妻子都如何安置?”
卫临仔细想了想,“他的住所微臣倒不知,但听说张太医家有个儿子,十三便中了秀才,他逢人便夸,往后也不打算让他儿子承袭他的衣钵。”
“辛苦卫太医了。”
“不知卫太医可有兄弟堪用?”
菊青一下就将话题扯到卫临身上,卫临是半只脚上了菊青的贼船,可不想连累家人也上,只说他们天资愚钝。
“天姿再愚钝,盯梢这种容易的事也能做的来,再不济培养两个忠仆,总能堪用。”
菊青步步紧逼,卫临还是一言不发,菊青不想将人逼急了,只说让卫太医回去再想想。
卫临和抱夏、小凳子等人性质不同,他们是合作关系,上次卫临能转正,全靠他自己的随机应变,自然不服菊青。
菊青打算好了,等时疫的时候再试探他一次,若卫临真心折服便罢了,若不服,她愿意举荐卫临到华妃跟前去,自然有他黄金万两和无福消受。
“小主别在意那厮,他是不识抬举。”
抱夏给菊青捏着腿,说起小凳子的兄弟,“虽说那家伙是个喜欢喝酒的,但机灵的很,十里八乡的捕头都抓不住,小主只要给些赏钱,他也能用用。”
“再不济,奴婢宫外头还有两个已经出宫的姐姐,是女流之辈不错,但传消息递话的,也不麻烦。”
菊青知道抱夏着急献计是为了什么,按住她的手道了句谢。
“我最近老琢磨着要出事,以华妃一了百了的性格,张辉是万万不能留的。”
“可惜,他们年家要出手,我一个常在是阻拦不住的,只当张辉是个死人,你务必告诉小凳子兄弟,找到他那个儿子,接不接触无妨,只要别让他落到年家人手里就行。”
抱夏愣愣的点点头。
“抱夏,你要知道,树大招风,盛极必衰,我忠于华妃,却不能完全指望她,只希望做人能留一线。”
菊青叹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卫临回复存菊堂那头的毒药已经撤了,好在沈眉庄不想见任何人,平时请脉的次数少,温实初并未发现异样,菊青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晚间,她颇为惬意的钻研着棋谱,犹豫该落子哪里。
早已过了翻牌子的时间,外面热热闹闹的,菊青给抱夏使了个眼色,听说是华妃宫里的周公公来了。
今天皇上翻了华妃的牌子,但不知为何想起安陵容的《江南好》来,念叨了两句,华妃最是善妒,自然记恨安陵容。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不失一个羞辱人的好机会,便吩咐周宁海把人过来唱曲。
“小主可快着点,华妃娘娘和皇上还等着呢。”
“陵容已经准备就寝,穿戴梳洗自要再等一刻钟,还请公公见谅。”
周宁海翻了个白眼,就差让钟粹宫给搬个椅子来坐,菊青向外看了看,心道机会来了。
“周公公这么晚了还跑来钟粹宫,实在是辛苦了。”
菊青盈盈一拜,身旁的抱夏还拿着一把琵琶,周宁海心道,这小丫头菊青自从当上小主之后,还会了附庸风雅。
不过她现在是华妃这边的,周宁海还算尊敬。
“不如小主伺候皇上辛苦,小主有什么事吗?”
“我想陪着安常在一道去。”
这话一出,周宁海不禁冷笑,菊青是不是个傻的。
“小主三思,娘娘可没叫小主过去,今晚也未必是个好差事。”
“菊青知道。菊青是怕安常在不熟悉翊坤宫,冲撞了娘娘,再者这几日娘娘盛宠,嫔妾没有去拜见,还请周公公别嫌麻烦,带上我。”
周宁海不知菊青是不是想皇上想疯了,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一个奴才不好置喙,一甩拂尘,让她跟着去了。
翊坤宫内,灯火通明,华妃与皇上的欢笑传出很远,华妃见安陵容去了,才收起笑,摆出主子的架势。
“青常在怎么也跟着来了,夏日闷热,睡不着觉吗?”
“回华妃娘娘,嫔妾是怕陵容姐姐一人唱曲单调,这才带上乐器为姐姐伴奏。”
华妃笑容僵在脸上,“青常在有心了,本宫倒不知,你还会弹琵琶?”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臣妾近日读了唐时白居易的诗词,不禁想象白居易眼中的琵琶女是何情态,这才对琵琶产生了兴趣,可惜刚刚入门,只是略懂皮毛。”
“白居易这词,本是觉得琵琶女与自己遭遇相同,自怜之作,若是仅仅看风花雪月,倒肤浅了。”
皇上眼神停留在菊青身上,菊青不卑不亢的行礼道了句‘谢皇上指点’,皇上才在她和安常在身上看出点端倪来。
菊青何尝不是委婉的提醒皇上,她和安陵容一样夹缝生存,今晚献艺是不得不来。
到底是年家境遇太顺遂了,华妃连不受宠的低位嫔妃都容不下,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华妃一眼。
“好了,青常在和安常在两位妹妹既来了,就赶紧为皇上表现一番吧,素闻安常在有一副好嗓子,今日花好月圆,不如唱支情意绵绵的曲子来听。”
“情意绵绵?”
皇上念叨着这几个字,华妃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却很会看脸色。
“皇上觉得不好?”
“很好,朕现在不就是与你情意绵绵吗?”
皇上突然一笑,华妃提着的心放下了,菊青看出这是皇上故意纵着华妃失态,可怜安陵容站在地上,连个座位也没有,咿咿呀呀的唱起曲来。
一曲毕,安陵容的嗓子略有些不适。
“诶呀,安常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嫔妾,嫔妾早上着了风寒。”
“还真是巧,前些日子安常在成宿成宿的唱歌,也没见哪不舒服,今日偏到了翊坤宫就不甚舒服,知道的是本宫这风水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常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呢!”
“你这是什么话?”
皇上蹙了蹙眉,“翊坤宫哪里风水不好了,若是不好,朕以后可就不来了。”
“皇上,臣妾说笑呢,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要请宝华殿的师父来后宫祈福,臣妾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便拒绝了皇后,可这些天看着诵经的师父进进出出,心里又不安宁起来。”
"想来还是宫里阴气重的缘故,要是皇上以后能多来此,臣妾也就不怕了。"
皇上静静的听华妃扯东扯西,最后是为了争宠,心中舒缓一口气。
菊青冷眼瞧着,今生随着安陵容来的不是皇上珍视的甄嬛,他自然没把菊青放在眼里,华妃得了皇上口头承诺后势气更足,叫颂芝倒了杯玫瑰甜酒给安陵容,还用那双含情的杏眼死盯着菊青,想找出她点差错来。
“皇上,嫔妾在唱歌时,是不能食辛辣等食物的啊,嫔妾……”
“皇上!”
菊青打断安陵容扭捏的姿态,她再说下去,皇上也不会为她惹华妃不快。
不如自己为她解围,也博得她的信任。
“嫔妾近日苦练琴技,才习得了一首曲子,本不敢献丑,但方才听华妃娘娘说想要情意绵绵的曲子,嫔妾觉得应景,这才斗胆说出来。”
“皇上可否赏脸?”
皇上看着菊青恭顺,也没驳了她的面子。
在安陵容震惊、华妃嫉恨的眼神里,菊青抱着琵琶弹唱起来。
说起来菊青的姿色不算上乘。
若菊青是高门秀女,皇上未必会在选秀时看中菊青,可就是黑夜的氛围,总能让皇上在菊青身上找寻出一二分纯元故态。
温柔、娇憨、又不失做自己的伶俐,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赞叹纯元,都不如王府那惊鸿一瞥。
彼时,宜修怀着身孕,纯元将主位让给宜修,自己只坐着个檀木板凳,见四下无人,稍稍俯身去听宜修的胎动,她灵动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皇上隔着珠帘看了清楚。
再之后纯元进了王府,将闺阁里随意披散的碎发梳了上去,白天强撑着王府主母的姿态,晚上还是会在他面前歇下伪装和防备,撒娇说“四郎,这一天好累。”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随着菊青演唱的长恨歌歌词,皇上不禁增添了些伤感,看着烛光温柔的倾洒在菊青半张脸上,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若是菊青有莞贵人的容貌、安常在的嗓子,再加之她自己这一身气质就好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菊青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她抱着琵琶跪倒在地,皇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径直站起身往出走。
“皇上……皇上这是去哪?”
华妃紧张的拦在皇上身前,他才如大梦初醒般摇了摇头。
“朕有些累了,你让青常在他们回去吧,咱们也早些安置。”
华妃一听,刚才那点气愤哪里还在,她脸上闪过红晕,拿了赏赐打发菊青离开。
只是临走,皇上多看了一眼菊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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