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了今日的演练,谢安心情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平时身居庙堂鲜有机会到军营视察,之所以来到京口军营,其实一直为一事所困,那就是淮南之大捷。
上半年败阵连连,先是西蜀疆域接连兵败,中部疆域襄阳失守、刺史被俘,而后东部淮水沿线更是多处城池陷落,更有秦国兵马杀至堂邑(今南京六合区),与京城建康仅一江之隔!
朝堂上下,人心思动,惶惶不可终日。
眼看灭国近在眼前,却不想,下半年竟有了转机。
淮南一役,四战四捷,斩秦国之敌六万余,伤亡更是达十万余!
城池陆续夺回,秦兵被迫困守边城不敢妄动。
真是大快人心,可歌可泣。
但是,战情怎会骤然转换?
广陵军营建立不久,战力还不甚强悍,面对强大的敌军,士气亦为低落。
仅凭有勇狠之称的北地流民,竟能打败秦国之骄兵悍将?何况秦兵久经战阵配合纯熟,为何四站皆败在广陵将士之手,实在令人费解!
哪怕一百名武艺高强的散兵,也难以打败同样数量但熟知配合布阵的普通兵勇,此乃,军事常识。
谢安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来到军营视察。
今日看到营中步骑的种种演练,谢安终于明白过来,也找到了淮南战役之所以取胜的原因。
训练之法!
谢安与侄子谢玄交流多次,更打听了营中诸多琐碎之事,包括衣食住行,日常训练等,但未能断定到底有多少战力的提升。
冯雁曾经嘱咐过谢玄,不得将训练之法现于纸面,因此并未记载,谢安也无法从纸张处知悉具体训练的细节,只是听谢玄叙述过几次,但,未说明其理。
视察之后,谢安明了,定是训练起了作用。
正因为有了“特种”训练加之所谓的“思想教育”,才让广陵将士一夜间有了质的飞跃,战力急速提升、意志空前决绝。
有了思想与战力双方面的提升,才会取得大捷。
而这种训练,只因多了一人,冯无始!
心情激荡之际,将冯雁叫来,见到其人,谢安由衷的欣慰,内心更是感慨。
如此年纪之儿郎,竟然身怀异术,短日之内将一支新军打造成强军,古之罕见。
贵为一国之相,身兼数重官职,见到冯雁,谢安也不由心怀敬佩之情,起身相迎!
“无始贤侄,叔父见到今日之演练,颇感震撼,但更加欣慰。有贤侄这等能力卓著之将才,何愁国之安危!何愁北虏来寇!”谢安由衷叹道。
冯雁轻笑一声,客气道:
“多谢叔父夸赞。”
“呵呵,观你脸色甚为平静啊。”谢安也笑道。
“其实,此等演练不算什么,只是熟能生巧罢了,真实的战场千变万化,未必如演练般顺当。”
“非也,此演练如此真实,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最多细节有所不同罢了。今日之演练乃先立于不败之境后择机歼敌之战法,能有效避免己方伤亡,而最大程度地损耗敌方,不失为超越前人之新战法,真乃叹为观止也。”
“小侄应尽之责,叔父再要夸赞,只怕会骄傲自满了。”冯雁再次谦虚道。
“哎,如此年纪心境这般沉稳,少见,少见啊!”谢安紧紧盯着冯雁,满脸探究之色。
冯雁淡淡一笑,取出茶叶泡了两杯递给谢安。
“贤侄,为何喜清淡之饮法?”
“此饮法为忆苦思甜。”
“哦?何意?”
“品茶可分三道,先入一小口为第一道,味清苦,品者不禁闭眼皱眉,曰“苦茶”;第二道,味甘,入口香甜,令品者自觉苦尽甘来,曰“甜茶”;第三道,一啜入口,做思索状,继而一片豁然开朗,曰回味茶。茶如此,人生亦是如此。品茶中清苦过后的甘甜就像生活中的苦尽甘来,风雨过后的晴天彩虹,唯有品得人生之苦味才能享受人生之美好。”
“嗯……妙!茶如人生、苦尽甘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谢安立即明白过来,按照冯雁说的方法,小口细细品味,果然,先苦后甜回味无穷。
二人推杯换盏悠然品茶,玄妙之意浓浓,倒不想开口说话,怕扰了此种妙境。
谢玄看望叔父,进了营房见二人微闭双眼、默不作声,心感好奇,矗立了片刻,遂返身而出轻带上门户。
“怪哉!”谢玄摇了摇头只好先行回去。
“贤侄,你乃异人也!”谢安轻吐字句,冯雁莫名。
“叔父为何有此一说?”冯雁奇怪。
“世上怎有你这般处处令人惊异之辈,实难理解,究竟从何而来?”
“啊!”冯雁暗自惊讶,这位叔父怎会冒出这么个话语来。
“叔父,你要是拿板砖砸到小侄的头上,一样会疼,一样会出血的!”
“哈哈,板砖?你是说石块?”
“差不多。”
“看来,你也是凡人?”
“那当然,如果是神人早就飞天遁地了。”冯雁苦笑。
“哎,叔父知道你是凡人,可……还是费解,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冯雁歪着头不解的看向叔父。
“无始,你也到了婚假的年纪,可有中意之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冯雁无语,思路转换也太快了吧。
“如有中意之人,叔父定为你主婚。”谢安品着茶、微闭双眼,自顾说道。
“多谢叔父!”冯雁赶紧深施一礼,同时心中涌出暖意,这是把自己当成亲侄子了。
“叔父虽身居高位,但高处亦有寒苦,朝廷内部虽显平和,但暗潮涌动,陛下又专心佛事不切政事,令人忧虑。况且北秦灭晋之心不死,迟早会有大战,届时灭国或者苟喘皆有可能。时不我待、天意难违!”谢安一顿诉苦,冯雁更是惊讶,为何今日的话语这般古怪,似乎话中有话,又似乎独自感叹,又似吐露心声。
一向淡定自若的叔父,今日为何感触良多?
冯雁静静地听着,暗自揣摩。
谢安睁开眼看了看冯雁,继续说道:
“贤侄也许正是冥冥中天降之人啊!”
冯雁再次震惊。
谈话结束了?该走该留?所言何意?似乎言尽于此又像是即将有所交待,冯雁尴尬地坐着,一时间不知何以应对。
此时,谢安又微笑道:
“还记得书院之时,你我二人相谈之事?”
“嗯,记得,训练细作,探查北秦动向,及早应对。
“不错,看来贤侄需前往长安一趟早做安排。”
“侄儿也正有此意,一是派人进入秦朝堂之中,二是接爷爷与春苗回来。”
“倒是听幼度说过,你有亲人在长安城。”
“是啊,自幼在山寨与爷爷、春苗为伴,实在放心不下,一直未得空闲前往。”
“哎,辛苦贤侄了。”谢安也理解冯雁的心情。
品了一口茶,谢安建议道:
“听闻北秦欲作教武堂专门训练将领,又广修学宫,太学及地方学府亦在开设讲堂招纳有识之士,以培养治国之才,。此,一文一武,不知有无机会可趁,或可一试。”
“有道理,细作之中年幼者大有人在,正好借机安插进去,如此一来,秦国动向便会及早得知。”冯雁赞同道。
“此去长安路途遥远,可乘舟而去减少劳顿,或借行商走货来往贸易,打消秦人之疑虑。”谢安再次提议道。
“侄儿有数,乘舟与骑行并用。叔父认为何时动身为好?”冯雁垂询道。
“二月前行为好,不过军营训练不可荒废,听闻你培养了不少教头,不知可否胜任?” 谢安关切道。
“应该没问题,平日里都是这些教头带队。”
“那就好,安排妥当再动身。乘舟之事叔父自会告知石奴(谢石)安排,寻一商船装上货物可遮人耳目。”
“叔父所言正是侄儿所想,不过,侄儿到了长安确实要售卖货物,借此可相识达官贵人,正好探听消息。”冯雁乐道,本就想在长安开设分号,有了谢石的商船倒是省去很多麻烦。
“哈哈,你呀,心思总在谋利之上,与别人所想相去甚远。”谢安调笑。
“嘿嘿,赚钱乃小侄业余爱好。”
“哼,堪比奸商,获取厚利犹不罢手,天下钱银岂能都被你赚了去?”谢安愠怒道。
“嘻嘻,解决温饱即可,对了,叔父,京城土地之事如何了?”冯雁一脸财迷地看向谢安。
“朝廷批阅不日就可下发。”
“太好了,小侄赚的钱银终于有地方去了。”
“真是为百姓着想?”谢安狐疑道。
“必须的,此心可诏天地。”
“建造之事必须时时禀报。”谢安警告道。
“没问题,只要叔父愿意,可天天来视察。”
“呵呵,拭目以待。”
……
二人交谈至深夜才各自休息去了。
次日,谢安依然想再看看平日的训练,冯雁便按照以往的训练日程进行。
一大早,全营将士喊着有力的口号向营外跑去进行十公里越野跑,回到大营后排队进入各自军营的伙房。
伙房共建有十余处,供全营两万人依次进食,排队等候时唱着军歌,听着甚是雄壮。
上午减少了队列练习的时间,主要用来进行体能的练习。
看着众士卒拿着奇奇怪怪的器具,谢安等人大感新奇,尤其跑平衡木的时候,更让几人大惑不解,冯雁细细讲了器具最体能的作用,众人才明白过来。
下午开始兵器练习,只见练兵场分成不同区域,有的舞刀弄枪,有的搭弓射箭,也有人抬出攻城及守城器械,演练攻防城池之战。看上去轰轰烈烈,热血激昂。
黄昏时刻,不少将士又开始了蹴鞠之戏,忽而围抢、忽而射门,更有士卒带球拼命奔跑,身后数名对手追赶。谢安、王蕴、王劭等人哪见过如此练兵之法,皆惊叹出声。
“快闪开,蹴球射来了!” 一声大叫传来。
谢琰因为兴奋,距离场地较近,来不及闪躲,直接踢在头部。
头晕目眩地站稳身子,谢琰一时气急便抬脚大力踢去,哪知重心不稳再次摔倒。众人纷纷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