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红齿白,脖颈上又缠绕着层层纱布,哪怕端坐在这辆闻所未闻的素舆上,也叫人凭空生出丝丝怜惜。
那婶子越看越心疼,却也没说什么,只笑呵呵的去里屋给两人找衣裳。
柳婻美目圆瞪,嗔怪道:“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娘子!”
“那你认为我与你该是什么身份,才不会引起怀疑?”戚良眼里盛满笑意,“孤男寡女在郊外同行,只怕更容易让人误会。”
他这番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自称夫妻确实避免不少的麻烦。
可柳婻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正想着,那婶子已经在里屋招手了:“小娘子,把你相公搀扶进来更衣吧。”
“嗯。”
这素舆只能停在门前,因为有门槛儿,哪儿都去不成。
柳婻抬手轻擦湿漉漉的额前碎发,拉着戚良小心翼翼起身。
他本就比她高了不少,此刻却只能憋屈的撑着她瘦弱的肩膀,步履艰难的往小屋之中走去。
婶子只帮她一同搀扶进屋之后,便说要给二人熬姜汤驱寒,关门离去。
屋子很小,只放了一床一柜,两人站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都感到逼兀。
“你……你自己换吧。”柳婻耳尖微微泛起粉红,将衣裳扔进他怀里,转身就想离开。
戚良无奈一笑:“腿动不了。”
她紧咬唇瓣,十分犹疑的蹲在他身前,盯着那条用竹板夹固定的小腿:“真的?”
“嗯。”戚良眼帘低垂,哑着嗓子声音几近乞求。
“嫂嫂,帮帮我。”
咚,咚,咚。
柳婻心跳都慢了半拍,但此刻衣裳已经湿透了,不换下来他会染上风寒的。
青葱如玉的指尖扫过腰带,伴随着外裳落下,她指尖越来越灼热,仿佛他身子是滚烫岩浆做成的,滚烫无比!
她羞赧的不敢看他肌肤半寸,只呆板的替他换上里衣。
下一秒,他突然勾着她脖子,凉风裹挟着她一同坠入温暖床榻,直压得那脆弱的小竹床猛然嘎吱一响!
柳婻被戚良压在身下,又惊又怕。
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听见婶子的自言自语:“哎哟,现在的年轻人,这青天白日的……啧啧。”
柳婻脸颊霎时爆红!
她双手撑着他微硬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可罪魁祸首却埋首在她脖颈间,呼吸都喷得她那儿痒痒的:“你起来!”
戚良抬眸望着她:“伤口疼。”
“你……”
怪罪的话被他三个字又堵回了嘴里,毕竟他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刚才又在雨中走了这么久,难保不会有撕裂的。
柳婻只能面红耳赤的将委屈自己囫囵吞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才从他身下逃脱。
她迅速给他换好了衣服,将他搀扶着躺好,随后抓起了自己的衣裳,想找个稳妥点的地方换上。
然而这房间就这么大,连一扇屏风都没有。
她只能恨恨道:“你要是敢偷看,我就将你扔出去。”
戚良阖上了双眼,耳边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婻迅速换好了衣裳,湿漉漉的头发被她悉数用发簪盘在脑后,不好看,但显得干净利落。
“小娘子,你们换好了吗?”
她理了理衣裳推开门,只见好心的婶子端来了两碗姜汤:“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可别染上风寒了。”
“多谢婶子。”柳婻温声说,“等雨停了,我们便走,以免打搅您。”
“没事,我儿在城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哪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柳婻端着姜汤回到了里屋,却见戚良双眸还是紧闭着,似乎不太不舒服。
“婶子,不知村里可有大夫?他身上有伤,怕是伤口裂开了。”
婶子皱眉:“哎哟,这可不巧。这山上只有零散几户人家,我们平常瞧病,都是去京城药铺里抓药。要不我寻些干净白布,你给他先重新包扎一下?”
屋外倾盆大雨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尤其是天空乌云密布,啪嗒啪嗒掉下一片又一片的冰疙瘩!
“亲娘咧,这七月末的天儿,怎么还下起了冰雹子!”
婶子站在大门口,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冰雹子从天而降,不仅砸得泥水飞溅,还四分五裂撒得到处都是!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家的牛棚,可别砸出大窟窿!”
眼看着她想撑把伞就走,柳婻慌忙拉住她,面色一紧:“这东西会砸死人的,婶子您还是别去了!”
“那牛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呀!”婶子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家中就只有我一个人,牛要是被砸死了,我怎么犁地啊!”
柳婻还是拦着她,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这个你拿去,足够买一头牛了。就当是报答你让我们留下来避雨的。”
“这怎么好意思。”婶子神情稍稍放松下来,“那好,我先去给你准备白布。”
柳婻望着空地外噼里啪啦的冰雹,以及客房里已经陷入熟睡的戚良,一抹担忧涌上心头。
夏海他现在在哪儿?
他有地方躲避这来势汹汹的冰雹吗?
这场冰雹并没有持续太久,只下了近半个时辰。
这期间,柳婻独自一人将戚良身上打湿的绷带全都换了下来。
有几处伤口泛着不正常的红肿,甚至还渗出了一些黄色液体,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擦干净后用干净的白布重新包扎。
就连用竹板夹绑住的小腿,她也用小火炉将其烤干了。
一直到天色擦黑,婶子直接用刚刚被冰雹砸死的老牛烧了一锅菜,柳婻怎么叫戚良,他都没醒。
“阿良,阿良?”
戚良两道剑眉紧紧皱着,却是睁不开眼睛。
婶子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他两颊通红得厉害:“这莫不是起热了?”
柳婻掌心刚触碰到他额头,就被烫得手疼!
一定是那些红肿的伤口导致的!
“这可如何是好,天已经黑了,城门都关了。”婶子一边说着,一边打来了一盆水,“用这个试试吧。”
柳婻将手帕浸透冰凉井水,拧到七八分干,盖在了他额头处。
频繁几次下来,那股温热才稍微好了一点。
这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她见婶子一直打着哈欠,便说:“婶子,你去歇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好。”
她扯开了手帕,再一摸他额头,只稍稍好转了一些,但依旧发烫。
再这么烧下去,只怕脑子都要烧糊涂了!
柳婻焦急万分,老皇帝对这个儿子如此看重,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能活吗?
她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缓缓脱掉了外裳,冰凉的身子刚一躺进被窝里,一具炙热如火炉般的身躯突然靠拢。
“……婻婻。”
戚良只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想要抱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双手圈在她盈盈一握的柳腰上,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发烫的脸颊更是与她耳鬓厮磨……
“唔!”
柳婻刚要控制不住的惊呼,他竟然扣住了她的后脑,轻咬她的薄唇。
“不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