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的孩子是块宝。阿星虽然出生在普通的农民家庭,但自出生起,他有伯(念bai,豫南地区称呼父亲)有妈,哪怕自小生活一贫如洗,阿星并不觉得有多苦。
阿星父亲,最初是一个民办教师,后来上面给出照顾条件,让民办教师考公办教师,要一刀切取消民办,阿星爸经过一段时间刻苦努力自学,终于吃上了公粮,成为了正式公办教师。一时,阿星能看见星星、月亮、太阳的破陋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阿星看过父母唯一一张黑白结婚照片,妈妈年轻时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大大的眼睛,洋溢着青春的甜美气息。妈妈年轻时身材丰满圆润,因为农村妇女都要干着繁重的农活,所以不能瘦,瘦了哪里还有力气,瘦了你还能坚持多久?
阿星小时候是个小不点,有点营养不良。阿星有个姐姐,经常半夜生急病,害的父母常常半夜赶往数里外的镇卫生院,把阿星一人扔在了家里:“阿星,你阿姐生了紧病,我和你伯带着她去找侯医生,你在家乖乖睡觉,不准乱跑。不行,我得把门从外面锁上,你一人害怕就蒙上头,钻被窝……”
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星,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妈妈说话的内容,就被锁在家中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阿星跑下去拉电灯绳,橘黄的灯光顿时照亮了熟悉的小屋。睁着眼睛看着瓦房屋顶,阿星想就这样等到天亮,天亮伯妈就能回来了:“妈妈说我是小男子汉,我不怕,我要勇敢和棒棒的!”
此时的阿星才5岁大小,他重复着妈妈时常用来鼓励他独立起来的话语,努力克服自己慢慢胡思乱想的思绪。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个小时,阿星的内心却更紧张和忐忑了,愈加没有睡意了。“都怪前几天晚上,吃完饭消食,隔壁梨疙瘩(小孩子们互相起的外号)他爹讲什么鬼故事,什么死去的老太太骑着纸马来救后人,净吓我们小孩子,讨厌!”阿星正在尝试搞搞心理建设的关键时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电灯停电了。
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停电是夜晚经常的发生的事儿,因而有电的气候显得弥足珍贵。于是,每次来电就特别值得让村里的老少爷们喊喊上一嗓子“来电喽~来电喽”。电来了,是让人激动和欢呼的一件事,漆黑的农村里有了光亮,阿星呼朋引伴,挤到有电视的人家里,看上一集电视机里播放的射雕英雄传连续剧,多幸福啊!
阿星正在为半夜一个人在家忐忑不安时,犹如救星般的电灯光亮突然熄灭了,阿星顿时禁不住全身一紧。
房间内顿时彻底变得黑暗,看不见熟悉的任何一件物品,阿星只能急速伸手摸了床头桌子上一件东西,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我是小男子汉,我不怕,不要自己吓自己……”
过了一会,房间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阿星在被窝里也听见了,他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因为平常伯妈在家时的夜晚,阿星半夜被尿憋醒起来撒尿,也会听到这个声音,这是老鼠半夜出来活动的声音。
老鼠是贫困家庭里面常客,哪怕是你家徒四壁,老鼠也毫不客气地光顾,它们参观游览一番以后,确认没有食物可吃油水可沾,就放肆大胆地嬉戏游乐起来。
阿星记得有一次晚上,全家正在熟睡,房顶屋梁上掉下两只大老鼠,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它们先后掉到主席桌(毛主席头像下的桌子)上,然后又反弹到妈妈纳鞋底用面汤剩米汤烂布条麻线糊成的牌子上,造成一连串的骚乱,把一整家子人都震醒了。大老鼠与人斗智斗勇,普通的老鼠药,它们已经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讨厌的老鼠!”阿星在心里喃喃!自语道:“等哪天了,我一定要去抱一只猫来养,一定要让猫把你们消灭干净,外面那么大的世界你们不去,非要来到我们家里,我不欢迎你们!”阿星家的房间地面是铺了一层板砖,但老鼠们能通过板砖的缝隙,打出一个个的鼠洞来,甚至翻出来的土堆都把砖块挤到了一边,阿星的床底就是如此景象。
虽然害怕,但无奈的是阿星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无所凭借和依赖,只能自己战胜自己,充分运用阿Q精神胜利法。折腾了几个小时后,阿星终于疲惫和困倦了,在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的时刻,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了。此时,阿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伯妈终于快要回来了!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屋外的阳光显得格外明媚,伯妈终于带着姐姐回来了。听妈妈和邻居们说起昨晚的经历,原来是姐姐半夜发烧昏厥,情况紧急,伯跑了一夜竟然鞋子只穿了一只,去了镇卫生院,喊了很久的门,医者仁心的侯医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及时退烧,唤醒了昏迷的姐姐。
……
虽然物质生活很不富裕,年年岁岁留不住粮食,但生活仍在继续。当生活犹如乞丐的衣服时,普通人是怎么活着的呢,他们选择的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哪里有了窟窿先补哪里,有了补丁也不担心,人要学着乐观,心灵窗口向着太阳和光明。
就在前不久,村里又去世了一位老太太,入土前的最后一天,其子女请来电影院工人来村里放了一场电影。放电影看电影,这在阿星小时候的村庄里是一件大事,人们都搬着凳子,三五成群来到村代销点前面的广场上,有时候一场电影,聚拢而来的观众可能连周围几个村的村民也都赶来了。这一天傍晚放的第二个电影名字叫《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电影看的阿星是鼻涕眼泪不断。太感人了!演员的专业表演让人有身临其境、人物代入的感觉。
电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母亲产下了一个孩子,她很疼自己的儿子,但夫妻不和,夫家人有钱有势抢走了她的孩子。被夺走儿子、心神受创、住进精神病院的母亲,多年来的时光,恍恍惚惚而过,但她记得自己他儿子,她逃出精神病院要去寻找儿子。她的儿子也终于长大成人了,成了一个英俊帅气男子。他得知了母亲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他来到躲在荒草野外疯疯癫癫的母亲面前,哼唱起了小时候妈妈最爱唱给他听的一首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得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这帅气的西装男子(已从事了医生职业),跪在蓬头垢面的妈妈跟前轻声唱了几遍《世上只有妈妈好》,先是癫狂激动挣扎的妈妈安静了下来,她以为又是精神病院的医生来抓人了。她的眼神从惊恐迷惘,渐渐有了光彩,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得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这不是她自己唱给自己宝宝的歌谣吗?这首歌是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才知道的呀!
眼神渐渐清澈起来,不久前还混沌一片、身影憔悴的这位母亲竟然不药而愈,意识突然清醒和正常了!阿星禁不住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为他们母子分开而伤感,为他们母子最终团聚而喜极而泣。
年少时的阿星,他最爱的人也是妈妈,是妈妈给了他生命,是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在一贫如洗的岁月里,因为有妈妈在,阿星过得甘之若饴……
“阿星哎,起床了,太阳公公照到你屁股了!”在妈妈的再三催促下,阿星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努力地睁开沉沉的眼皮,过了好一会,睡意消去了。
小院里,妈妈先是给鸡群拌了一小盆吃食,公鸡像优雅的绅士,让母鸡们先吃,它站在一旁盯看着,仿佛鸡群里它才是超然的存在。妈妈又去给哼哼叫的母猪和猪崽们和食(刷锅的泔水,再添加粗饲料充分搅拌,表层撒一把精饲料:麦麸子或者玉米糁),猪猪们特别能吃,一顿一大桶都能吃光,还意犹未尽的舔得干干净净。
喂完了清晨躁动不安的家畜们,院子里顿时显得平静下来,见阿星还在醒瞌睡劲儿,妈妈就端着一盆子脏衣服,来到院内压水井旁边,洗起了一家几口人换下来的脏衣服。能干的妈妈,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忙完了这头,就去忙另一头。她一会儿洗罢并晾晒完了湿衣服,就是招呼孩子们吃饭。
吃完了饭,她还要牵着羊去田地里除草,羊栓系在树干上或者楔子上。等她把这块地的草锄完,羊也吃的差不多了,大概也快到中午了,还要赶回去给孩子们做饭。
妈妈仿佛不知疲惫的机器人,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心里面有满足,有忧虑,有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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