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展鹏和杨毅谈论起刚刚的会面,都觉有些无奈。两个女人不经意间的问题,又把他们拉回到张文峰的案子中。展鹏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梓莹那小丫头,一不小心就能遛出一句话来,让你琢磨半天。”
杨毅笑了笑,没吭声。
“你怎么不给她讲那些大道理啊,那不是有标准答案吗?”展鹏瞥了瞥开车的杨毅,嘴角微微上扬,不无讥讽。
“我跟她掰扯得着吗?”杨毅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再说,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
“怎么掰扯不着啊,我看你和她们掰扯得挺热乎。”
杨毅倒吸了口凉气,似乎听出了展鹏的言外之意,不由得侧头看了看展鹏,皱皱眉问道,“怎么,你又受刺激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展鹏哼笑一声,低头避开杨毅的视线,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点燃,分了一支给杨毅。
“没关系你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啊?”
展鹏吐出一口烟,讪讪地笑了笑,说,“我才没功夫阴阳怪气呢。”
“得,越来越真了,”杨毅顿了顿,“你这人没劲了啊。”
“咱俩吃饱了撑的?”展鹏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
“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杨毅哑然失笑,腾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那些肉忒占地儿了。”
展鹏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好笑地看向杨毅,问道,“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呗。”
“说。”
“你和你家齐爽——”
“你家齐爽。”杨毅哭笑不得。
“甭管谁家的吧,”展鹏忍着笑意,“你们俩吃没吃过韩式烤肉?”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杨毅略感诧异。
“没什么,”展鹏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就是今天进去找你们的时候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你和谁谈形婚,都得吃顿韩式烤肉。”
杨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没有的事儿,可能是赶巧了吧。我和齐爽没吃过饭,我们一直喝咖啡,那姐们儿讲求效率。”
“真的假的啊?”展鹏似乎有些不相信。
杨毅吁了口气,说道,“这个呢,就你自己判断吧。”
展鹏清了清嗓子,“那我是不是得这么说,情感上如何如何,理智上如何如何——”
“你大爷!”杨毅脱口而出,嗔怪地瞪了一眼展鹏,说,“你怎么就不学点儿好的?”
展鹏不说话,冲着杨毅眯眼睛,杨毅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展鹏绕到坑里了,转过头,不再理展鹏了。
展鹏兀自抽了两口烟,斜睨着杨毅问道,“你今天没和梓莹借机发挥,是不是心里边也有疙瘩?”
“疙瘩?什么疙瘩?”杨毅一时不明所以。
“文峰呗,你的确怀疑他,才没有心情给梓莹讲大道理,是不是?不然就你这德性,捞着这机会,不得一口气讲半个小时啊?”
杨毅白了白展鹏,略显不耐,说,“你心里不也是有疑虑吗?”
“哎——我倒是希望我没有。”展鹏叹了口气,挑了挑眉说道,“这又像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形——”
“你指什么?”
“晓慧说的那句话呗,越临近结婚越焦虑。”展鹏自嘲地咧了咧嘴,“就像咱俩,越希望自己相信文峰无辜,就越惦记他犯事儿的可能。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她们问你那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你是指辩护?”杨毅双眉微蹙。
“对。”
“我当然希望辩无罪了,不冲别的,就冲张文峰那一身伤,我都要辩无罪。”杨毅说。
“但是——”
杨毅又好气又好笑,横了横展鹏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替你说出来嘛,看你那劲费的。”展鹏嘿嘿一笑。
杨毅抽了口烟,说道,“但是我确实有担心。”
“你担心什么?”展鹏看了看杨毅。
杨毅叹了口气,“你看,无论如何,张文峰都不能算是自首,这就少了一条了;如果再按无罪辩,那就是不认罪,换句话说,就是认罪态度不好,没有悔过表现,那就两条都没了,只要他们的证据扎实些,死刑跑不了。”
“本来就是这码事儿嘛,那还有什么好琢磨的?”展鹏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除此之外,你还能有什么辩护方向?”
“我这几天一直在查以前的案例,虽然机会渺茫吧,但也不是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杨毅咬了咬嘴唇。
“大哥,死了俩,还是警察,而且还是枪杀,你省省吧。”展鹏看着杨毅,就像看一个天外怪物。
杨毅未置可否地笑笑,说,“犯罪动机和犯意是两回事儿,我们往激情杀人那边使劲儿不行吗?没准儿,还可以琢磨琢磨防卫过当呢。”
“你说什么?”展鹏差点儿从座位里跳起来,冲着杨毅嚷道,“你可真敢想。”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怕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杨毅淡淡地说。
“但是他的所有口供都没有那些方面的内容啊,你怎么往这上边引?”
“不是还没看到口供嘛,我们怎么知道那上面怎么说的?”杨毅意味深长地瞥了瞥展鹏,“弃枪那段儿,都让你把他说得神乎其神呢,万一他在其它细节上又把专案组糊弄了呢。我想过这事儿,不是说专案组那些人没经验、没能力,而是大家位置不同,角度也不同,专案组就是要办完这案子,张文峰可是潜意识里有自保的本能,就像你说的,刑警的本能,万一他灵光一现开挂了呢?”
“我看你开挂了还差不多。”展鹏没好气地说。
杨毅笑了笑,说,“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灵感吗?”
“哪儿?”展鹏随口问了一句。
“你。”
“我?”展鹏大为诧异,瞪大眼睛看向杨毅。
“你当年不就开挂了嘛,一副大义赴死的样子,把我们玩儿得团团转。”杨毅顿了顿,“你那是用表面的一个局来掩盖另一项事实。”
展鹏讪讪地咧了咧嘴,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能说道,“那和文峰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俩不是搭档嘛,你都能瞒天过海,榜样就在眼前,他就不能有样学样?”
“有样学样?你指什么?”展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杨毅迟疑片刻,说道,“自从见了张文峰,我脑子里就一直回味着那天见面时他的状态。”
“有什么不对吗?”展鹏狐疑地问。
“我跟你提过,他太亢奋,而且和你当初一样,也是不惧生死。”
“那又能说明什么?”
“我认为,他说的那句话是实话,他挨打的时候,只求速死。”杨毅皱着眉思忖着,“但是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进了看守所,他已经脱离了专案组的掌控,脱离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他竟然还一心求死,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太不合常理了。”
展鹏双眉紧锁,想了想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他会不会和你一样,用表面的东西来掩盖一个真相?”
“掩盖真相?掩盖什么?”展鹏的心中涌出些许不安。
“他处心积虑地谋杀了那两个人。”杨毅冷冷地说。
“你是说——”展鹏惊觉自己不敢往下想了。
杨毅瞥了瞥展鹏,继续说道,“也许,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呢,从一开始就是,包括他找你。”
展鹏望着杨毅,目瞪口呆。
“谁知道呢,是不是?”杨毅冷哼着按响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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