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鹏一早去看守所给张文峰送衣服,回到办公室时都临近中午了,他和王伟打了声招呼,径直进了里间。
听到展鹏的动静,杨毅抬起头,打量着他问道,“怎么才回来,不顺利吗?”
“没什么不顺利的,”展鹏走到杨毅的办公桌前,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说道,“反正就扔在那儿呗,也见不到人。”
“那怎么才回来?”杨毅依旧盯着展鹏。
“跟他们随便聊聊呗,毕竟咱也是那儿的老人。”展鹏夸张地挑挑眉。
“对,你是所里老人。”杨毅哑然失笑,“你昨天不也在嘛,没聊够?”
“昨天没心思聊,你们在里边,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展鹏吐出一口烟,转身在沙发上坐下。
“那倒也是,”杨毅会意地点点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展鹏,问道,“都聊什么了?”
展鹏呵呵一笑,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你昨天弄那一出,在所里有多轰动?”
“轰动?不至于吧?”杨毅哑然失笑。
“真的,我没骗你。”展鹏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杨毅,笑着说,“据说所领导大发雷霆,下令一定要严查到底,看看究竟是谁让看守所那么丢人现眼,这下你在所里更出名了。”
“不会吧,那往后我怎么过去混?”杨毅哭笑不得。
“该咋混就咋混呗,人家又没冲着你来。”
杨毅讪讪地笑了笑,问,“那他们查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干的?”
“那能查得出来吗?”展鹏咧咧嘴,“你也不想想,所领导得靠谁去查?再说了,没准儿人家就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下边人呢。”
“是你这么认为,还是所里的人这么想?”杨毅好笑地问。
“有区别吗?”展鹏哼笑一声。
杨毅刚想说什么,宋晓辉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冲两人喊,“该吃饭了啊。”
“对,吃饭。”杨毅向展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站起来。
吃饭的时候,展鹏添油加醋地讲述了前一天杨毅在看守所火烧录音笔的壮举,王伟和宋晓辉听得津津有味儿,都觉好笑。待展鹏讲完了,宋晓辉问,“不就是个录音笔嘛,还有那么严重?”
“你看,又一个不懂法的。”展鹏撇撇嘴。
杨毅见不止宋晓辉,王伟像是也不明白,便吁了口气,深入浅出地给他们讲述了其中的道理。最后他说道,“控辩双方本质上应该平衡,本来控方就占优势,再让他们把辩方摸个底儿掉,开庭时就不用玩儿了,所以世界各国都严格保护这一块儿。”
“不懂,你们这里边说道儿真多。”宋晓辉摇头苦笑。
“其实也没啥不好懂的,就跟两家人打架一个道理。”展鹏笑着说。
宋晓辉想了想,依旧摇头,“还是不懂。”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回到办公室,展鹏跟着杨毅又进了里屋,杨毅略感奇怪,狐疑地看着他,问,“你又要干什么?”
“把你昨天的会见笔录让我看看。”展鹏说。
“你看那玩意干嘛?”杨毅有些不情愿。
“帮你分析分析嘛,再说,你讲的肯定不全面,我想了解一下整个过程。”
杨毅心中一动,打量着展鹏问,“你心里还是不踏实?”
“那能踏实得了吗?”展鹏白了白杨毅,“虽说我们俩是搭档,他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会义无反顾,但我也不想他真去杀人,或者,他至少得让我知道内情啊。”
杨毅会意地点点头,俯身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那份会见笔录,对展鹏说,“你去复印两份儿,自己留一份,剩下的给我拿回来。”
“得嘞。”展鹏接过笔录,随手翻了翻,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多啊。”
“可不,大半天呢。”杨毅笑了笑。
整个下午,两个人分别看前一天的会见笔录,因为当时展鹏不在场,他看得比杨毅还仔细,不时地用笔作记号,勾来勾去,皱着眉头思索。王伟明白这是赶上了事儿,难得地一下午都没有打扰展鹏。
下班回到家,杨毅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展鹏则歪在沙发上,继续看笔录。朱波很尽责,记了三十多页,要搞清每一个细节,着实需要费一些功夫。
杨毅做的是西红柿打卤面,心里有事儿,没心思弄复杂的东西。杨毅将煮好的面条过了两遍水,端到餐桌上,招呼展鹏吃饭,两人一边吃,一边又讨论起会见笔录来。
“杨毅,这案子不好翻啊。”展鹏沉吟着说。
杨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展鹏,问,“怎么讲?”
展鹏苦笑着摇摇头,说,“除了昨天晚上我们说过的监控,我看警方做得太扎实了,我实在想不出能抓他们什么漏洞。”
“那就从监控视频入手呗。”杨毅蹙了蹙眉。
“但是,第一,你也明白,咱们调取的证据不算证据,首先得需要法庭认可;第二,就算他们能认可,这视频也不好调,咱们需要调文峰一去一回的完整轨迹,恐怕没多少人愿意配合,尤其是假如控方暗示什么的话——”
杨毅看着展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展鹏见状连忙说,“这案子你可使不得小聪明,不像当初你查我,这案子稍有不慎,先别说咱们调的证据能不能被认定,咱别再落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
“展哥,你知道嘛,你也有进步了,离控方思维越来越远了,不容易。”杨毅哑然失笑,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这案子沾不得一点儿不合法的手段。”
“那咱们怎么办?”展鹏依旧盯着杨毅。
杨毅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向法庭提出申请,由他们调。”
“这个我想过了,里边也有问题。”展鹏稍作停顿,“就算咱们向法庭提出申请,大概率他们也会责成检方去补充证据,检方又会踢给公安,你想,就是当初的那拨人去弄——”
杨毅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缓缓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还有什么?”杨毅下意识地问。
展鹏扯了扯嘴角,说,“你别忘了,录像存储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等到开庭再去调监控,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你这真提醒我了,我还真没想到。”杨毅猛地一拍脑门,望向展鹏的眼睛缓缓透出笑意,说道,“展哥,你知道你这句话有多大价值吗?”
“你少给我戴高帽,”展鹏哭笑不得,然后认真地问,“咱们到底怎么弄?”
“那就只有找检查调了——硬着头皮上呗,一会儿吃完饭,我就起草一份儿申请书,申请由他们调沿途监控,正好这两天我打算去一趟检察院。”
“去检察院?”展鹏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问道,“是去复印案卷吗?”
“案卷当然要复印,但不是主要目的,我是想和检察官交流一下。”杨毅吁了口气,接着说道,“另外,昨天我让张文峰又写了一份控告材料,我一并交上去,以防他们拿以前的控告书做文章,正好,也提交一下刚才说的申请书。”
展鹏看着杨毅,摇摇头,说,“我估计不会顺利,你信不信?”
“顺利与否都得去,”杨毅咧嘴笑了,“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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