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了没几天,有风声传出,张文峰的刑拘手续下来了。这早在展鹏和杨毅的意料之中,倒没怎么惊讶,只是唯恐把展鹏给捎带上,暗中更加戒备。
杨毅和张文华通了电话,得知张家还没收到刑拘通知书,便觉蹊跷,于是又约了丁祥见面。
丁祥满脸愁容,一见面就说,“刑拘了。”
“我听说了。”杨毅吁了口气。
丁祥略感诧异,打量着杨毅笑道,“你消息倒灵通。”
“反正有人给信儿。”杨毅含混着应付过去。
“哦。”丁祥也不纠缠这种细枝末节,狐疑地看着杨毅问,“你都知道了,还找我干嘛?”
“但是他们家没收到通知书啊。”杨毅咧了咧嘴。
丁祥长舒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专案组的案子嘛,玩儿法不一样?”
“净扯,”杨毅哑然失笑,“就那一部法律,还能玩儿出花来啊?”
“那可——”丁祥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讪讪地笑了,说,“估计也就一半天的事儿吧,我想这表面功夫肯定能做足了。”
“但愿吧,”杨毅叹了口气,“拿到刑拘通知书,就可以申请律师会见了,这一晃儿,都快两个半月了。”
丁祥一愣,说道,“未必吧,不过你可以试试,老张也该见见外边的人了,我估计他都快疯了。”
杨毅会意地点点头,又问,“已经送看守所了?”
“没。”丁祥冷哼一声。
“没送看守所?为什么?”杨毅惊诧得瞪大眼睛。
“就是没送呗,不为什么。”丁祥冲着警队的方向努努嘴,“可能人家还是觉得在这儿方便吧。”
“口供还没取完?”杨毅不可置信地望着丁祥,不知不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应该还没,”丁祥重重地叹了口气,迟疑片刻说道,“老张这回该惨了。”
“惨?你是说——”
丁祥看着杨毅,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杨毅倒吸了口凉气,犹豫着问,“那张文峰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丁祥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手铐脚镣都上了,还——”
“还怎么?”
丁祥嘴唇动了动,说,“据说有人听到他的惨叫了。”
“惨叫?就在你们队里?”虽然展鹏早就暗示过,但蓦然听到丁祥说出口,杨毅还是惊讶万分。
丁祥瞥了瞥杨毅,苦笑道,“他不一直在这儿嘛。”
“那也能下得去手?咱就不说战友什么的,至少也是同事吧?俗话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不是我们队里人干的。”丁祥缓缓摇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车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沉闷,杨毅连声苦笑,这才想起还没给丁祥上烟,他发了烟,给两人点着,刚要开口说话,丁祥却抢先说道,“杨毅,我也不瞒你,心情不好,真的。”他抽了口烟,接着说道,“老张如果真杀人了,我拿枪毙了他都不带眨眼的,但——”说完,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杨毅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自从做刑辩以来,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事儿。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问丁祥,“都给老张上什么手段了?”
丁祥面现难色,讪讪地说道,“反正估计就是那些手段呗——”
“到底是什么啊?”杨毅紧紧盯着丁祥。
“哎!”丁祥吐出一口烟,斜睨着杨毅说,“这些东西老展比我还门儿清,你回去问他吧。”
杨毅心里不爽,回到办公室,也没给展鹏好脸色。展鹏暗自纳闷儿,追到里屋,小心地打量着杨毅问,“你这是怎么了,脸拉得比老太太的都长。”
杨毅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瞥了瞥展鹏,没说话。
展鹏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衔在嘴角点燃,问道,“你见到小丁没有,都探听到什么了?”
“小丁让我问你。”杨毅盯着展鹏,没好气地说。
“问我?”展鹏更觉意外,讪笑着说,“问得着嘛,不然还去找他?”
杨毅兀自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说道,“果真给文峰上手段了,丁祥没和我细说,就是告诉我,有人听见他惨叫声了。”
“我去——”展鹏惋惜地摇摇头,“还真没躲过啊?”想了想,他又问道,“把文峰送走了吗?”
“没,还在你们那儿。”
“这回是真惨了,”展鹏双眉微蹙,不无忧虑,“看来文峰还没完全交待啊,他可有罪受了。”
“不是规定刑拘必须送所吗?”杨毅的眼中闪过狐疑。
“那不还是有特殊嘛。”展鹏瞥了瞥杨毅,吁了口气。
“看来你们都习以为常了,是吧?”
展鹏感受到杨毅的敌意,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禁哑然失笑,对杨毅说,“你冲着我来干嘛?我就不信,你办那么多年刑辩,就没碰上过这种事儿?别的不说,咱俩跑福建那个案子,那一家人被打成什么样,才承认了莫须有的杀人罪名,你又不是不清楚。”
“可那些终究是别人,心情不一样,”杨毅怔了怔,“张文峰可是熟人——”
“这回感同身受了?”展鹏咬了咬嘴唇,哭笑不得。
杨毅没理会展鹏的揶揄,仍旧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他不禁回想起前几年刑诉法修改时对非法证据排除问题的争论,当时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执法部门。他叹了口气,不屑地说道,“看来你们离开那个,根本就玩儿不了活儿,对吧?”
“杨毅,别钻牛角尖儿。”展鹏略微皱了皱眉,又不想把氛围搞得更沉重,便调侃道,“你看,当初就没人为难你吧——”
“你们还好意思说,那妥妥的就是栽赃陷害。”一提这茬儿,杨毅更来劲了。
“得,算我没说。”展鹏连忙告饶,心中却对杨毅有些不以为然,但他清楚,杨毅就是那种人,倔劲儿上来,谁也没办法。
杨毅也明白,这股无名火不应该向展鹏撒,但丁祥的那句话的确刺激了他。他白了白展鹏,说,“你知道我今天问丁祥,都给张文峰上什么手段了,他怎么说?”
“怎么说?”展鹏警觉地盯着杨毅。
杨毅冷哼一声,说道,“他让我问你,他说对那些,你比他还门儿清。”
展鹏张口结舌,真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儿。
“来,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杨毅吐出一口烟,不无讥讽。
展鹏沉吟片刻,斜睨着杨毅问道,“你知道‘米二’吗?”
“什么‘米二’?”杨毅下意识地问。
展鹏自嘲地咧咧嘴,说,“那是被我们公认的最厉害的一招儿,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按照现在的说法,都可以列入非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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