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回到紫宸殿,吩咐宫娥们笔墨伺候。
她亲笔写下顾伯礼太子继位诏书,她离宫后太子监国圣旨,赐季符离丹书铁券摄政王。
夜深时,酒意散去,顾浅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轻盈感在消退,慢慢变得沉重起来,生命在以一种无法阻挡的方式飞速流逝……
茉心端着一个锦盒走过来说:“陛下,这是上护军大人托人送进宫的。”
顾浅拿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条叠好的正红色绸巾,还有一纸书信。
她摸了摸绸巾,微凉的。
她拿起书信打开来看,引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瘦金简体字:
【吾妻浅浅:
见字如晤。
知道你不灭倭寇不甘心,为夫便成全你这一遭。
另:我不是封建遗孤,别人的血或许无用,但我的可以,大概因为我是天选之子吧!哈哈!
浅浅,若有来生,若你记得,切记不要那么弑杀。
纵观历史,人间动乱不止,每个人来这世间一趟都不容易。
最后,咱俩之间的是非对错,为夫来世与你再争。
最后的最后,不要惧怕死亡,死亡并不是终点……
主要是你吃了神药,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信我!
夫:长熠 字】
顾浅瞧着纸上的字暗藏锋芒,应当是他剖心取血之前就写好的。
她这才明白:长熠对她,绝对不是她表面所感受到的这种程度的感情,而是如火焰一般的热爱!
在长达两年的冷战时间里,他心里也不会比自己好过。
“闷骚!”
顾浅泪水绝堤。
翌日,天边泛白的时候,车马启程。
御驾车辇里,顾浅一身素衣,右臂缠一圈红色绸布。
第四日,御船跨越大海靠岸,女帝仪仗登陆倭国岛。
戍守海边的倭国士兵哪里见过这样华丽名贵的船队,他们嘴里叽哩哇啦讨论着,想靠近又不敢,举着长矛远远地围观。
顾浅此番出行并没有带鸿胪寺的翻译,也没有带使臣,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同倭国王朝交流什么。
坐下后,顾浅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来:“终于到了……慢些走,朕想好好瞧瞧这里的风土人情……”
“是!”胡颖坤应道。
全副武装的禁卫团开道,茉心黑衣蒙面,悄悄潜入人群。
“呼……”
顾浅长吁了一口气,感觉身子发凉,久久没有吸气也不觉得憋闷难受。
看来长熠说的没错,服了那药,死的时候确实不痛苦,只是觉得极累……
前头远处,茉心立在吊桥上,弯弓搭箭,将弓箭拉满圆,却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
顾浅撩开马车门帘,缓缓靠在车壁上,对茉心动了动嘴唇:“动手……”
茉心眼眶充泪,胸中情绪纷杂难以言表——“茉心,这是朕交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不要叫朕失望。”
女帝在紫宸殿将新的身份契籍交与她的时候说,从今以后天高海阔,她可以过全新的生活。
“陛下,茉心得罪了……”
“咻——”
一支雕刻倭国王室图腾的利箭凭空射出,直中顾浅心窝。
“擦,还是很疼的……”
顾浅缓缓闭上眼睛。
以身入局,落子无悔。
——
三日后,大凤朝太子、文武百官、各地军队以及地方官员都收到了女帝被倭国刺杀的消息。
一时间举国悲愤,万里缟素。
季符离捧出女帝遗诏,宣太子继位。
顾伯礼拒绝了,说要以太子身份亲征,不灭倭国不继位。
两日后,伯礼太子率领四千铁浮屠、五万虎贲军剑指倭国。沿途有道上的地方军不断加入,最后浩浩荡荡竟不知有多少人马。
大军铁索连舟横渡海面,登岸之时气势恢宏。成千上万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如海浪奔腾。
倭国王室手捧降书双膝跪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箭射杀。
“为陛下报仇,杀尽倭国人!”
“梆!”
“梆!”
“梆!”
海边战鼓擂擂,伯礼太子身披金甲端坐车内,指挥各路武将进攻。
四千铁浮屠平推倭国王朝建筑,五万虎贲军剑人就杀如砍瓜切菜一般。
日落时分,倭国不复存在。
自此,伯礼太子一战成名,周边小国闻名胆丧。
女帝灵柩归来,伯礼太子率百官出城百里相迎,沿途百姓缟素伏跪。
一路香气氤氲,指引魂魄跟随。
女帝下葬时,除却帝制陪葬品,棺椁中还放了三样小物件:一块红绸,一朵墨兰花,一块金饼。
伯礼即位后下令,将倭国那片土地改名“臭石”,命人砍伐山中树木,截断江河,架起大铁锅炒熟地上泥土……整整持续了数年之久,直至臭石大地上一丝生机也无。
季符离将上柱国牌位放在女帝牌位旁边。
新帝不解。
“想必你姑姑会欢喜。”
“那季相国欢喜吗?”
季符离不语。
他欢喜吗?
他每次在关键时刻都帮不上她,他有资格欢喜吗?
就算重来一次,他也做不到上柱国那般豁出性命帮她对抗所有人。
他总是顾及许多……也许这就是她始终不肯靠近他的原因吧……
“我……我欠你姑姑一句‘抱歉’。”
“我也是。”新帝道。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季符离拍了拍新帝肩膀:“只是……陛下虽一战成名,却不免遭人背后议论手段残暴……终究是我们做长辈的连累了你!”
新帝笑道:“无妨。自古好说话的人受的欺负也多,天下人知我残暴,反而听话!”
季符离愣了一下,笑道:“你与你姑姑当真像极。”
新帝也笑了:“我与姑姑是血亲,自然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