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重新坐回椅子上。
三省大佬入书房先见礼。
赐座时却尴尬了——岑沐年坐在女帝正对面,三位大人的位子便不好排了。
三位大人是女帝宣来议事的,排在书桌两侧自然不妥。
一同排在女帝对面吧,中间夹着个定远将军,又不像个样子。
顾浅递了个眼色给岑沐年:还不滚?
岑沐年收到眼色,当即起身绕过书桌,在顾浅身侧站定,双手抱胸。
活脱脱一只狗腿子。
顾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对三位大佬说了在鸿胪寺下开设市舶司一事,欲从金库拨一万两黄金支持。
三省大佬本来还在仔细斟酌,一听说女帝自掏腰包,便啥也不说了直接全票通过。
女帝拿了一本册子递给中书令张世荣,说起皇室宗亲中有些姑娘到了年纪该婚配,按此名单拟旨赐婚。
“如今国库空虚,赏赐就免了。朕都自罚三年开支,皇室宗亲也该做做榜样。”顾浅说。
女帝赐婚已是殊荣,她可不想再掏腰包给宗亲们办婚礼。
中书令张世荣打开册子略翻翻,先点点头,后有些犹豫道:
“陛下,皇室宗亲不比外面世家大族好说话,若是有人抗旨……”
顾浅不以为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岑沐年道:
“若有人抗旨不从,就说婚配名单是定远将军亲自定下的,不服找他。”
张世荣狐疑地抬头望向岑沐年,心道他区区一个五品武将,能比陛下面子大?
岑沐年冲他咧嘴一笑,算是默认了。
“这……陛下,能行吗?”张世荣心下越发没底了。
顾浅伸出手想拍张世荣的肩膀,结果没够着。
她半路转回来拍了拍岑沐年手臂说:“要相信定远将军。”
昨天,岑沐年将女帝那些个近亲远亲中适龄的姑娘们一个不落全数配了人家,当中就有想与他联姻的。
若是不愿,知道了是由定远将军亲手拟配的名单,只怕气也能气个半死,哪里还会顾及联姻谋事?
岑沐年伸出宽大的手掌拍了拍顾浅的手。
宣政殿议事毕。
顾浅撇下岑沐年独自回了紫宸殿用午膳。
——
下午,清思殿中。
季符离手握书卷靠窗发呆,面上云淡风轻,不知在想什么。
顾浅一蹦一跳来到他身后,都没能惊动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伸手在季符离面前晃了晃。
季符离看到女帝来了,连忙起身拜礼,完了还不忘责问内监为何不通报。
“符离哥哥昨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今日也不打算去紫宸殿吗?”顾浅问。
季符离有些犯难。
他退后一步道:“陛下天资过人,这几日读书写字,进益颇多,只怕不日就要超过臣下。”
顾浅站在原地,没有步步相逼。
所以,在她和季家之间,季符离还是选择了季家。
“都是符离哥哥教得好。”顾浅笑着说,笑意未达眼底。
跟岑沐年相比,她还是喜欢季符离教她读书写字的方式。
季符离谦谦君子,他身上永远不会有盛气凌人的一面。
任何人在他身上都感觉不到威胁和恶意。
“陛下过誉了,臣天资愚钝,能为陛下做的不多。”季符离做足了礼数,态度恭敬疏离。
顾浅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走了。
季符离怔怔地望着她单脚一蹦一蹦远去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顾浅回到紫宸殿,从腰间荷包里拿出纸条,将【隐藏痕迹】一栏打了个叉叉,任务失败。
接下来是“诛杀未来镇国大将军”和“夺回兵权”。
若这镇国大将军真是岑沐年,他背后还有云麾将军岑丹、开国侯朱修远,以及万千听令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将士……
也不知道赵院判那边,无色无味溶于水的毒药研制得如何了?
也罢,反正她还没有拿定主意究竟该怎么办,就这么悬着吧!
——
这几日,三司秘查粮草案,三省六部业务自查,鸿胪寺筹备市舶司收购白叠子,皇室宗亲接了赐婚的圣旨开始备婚……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顾浅脚伤好了,每日下了朝就待在宣政殿读书写字,或与大臣议事。
前来通报的内监好几次撞见定远将军与女帝同坐一张椅子上,抓着女帝的手一笔一划写字,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定远将军一个寒意森森的眼神射过去,吓得内监冷汗涔涔伏跪在地。
仿佛该死的不是定远将军,而是那些窥见了他不守礼的内监宫娥。
次数多了,他们便不进来,只在外间候着,来了人就高声通禀。
是日,下早朝时吴大监宣布,明日十五朝廷休沐。
百官喜乐。
顾浅上午办完公,仍旧撇下岑沐年独自回了内宫。
“改道清思殿。”她道。
季符离态度仍旧恭敬疏离。
两人相对无言吃过午饭,顾浅便回了紫宸殿,将自己关在殿内。
直至宫门落锁前,她才换了一身宫娥装扮自西宫门而出,拐入黑暗中……
离宫出走之事,她未同任何人说过。
此番出走,是试探,也是赌。
倘若岑沐年是隐藏极深的大反派,那么女帝失踪对他而言是天赐良机。
他或扶持醇亲王即位,或杀了醇亲王篡位——那时顾浅已经逃到天涯海角,彻底远离危险。
若他出来寻找顾浅,就说明现在岑沐年的确没有对她起杀心,她可以考虑合作。
离宫出走风险虽大,但能让她远离危险,并看清所有真相。
不过,顾浅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关键大事,可恨的是她一点儿头绪也没想起来。
天亮之后,街边铺子渐次开门营业。
顾浅买了一身麻布常服换上,又买了一匹小母马和一些干粮,骑着马出了明德门直奔南边。
小马跑起来一颠一颠的。
顾浅这几夜躲在床上缝了一件百兜马甲,兜里装了许多金瓜子——针法蹩脚,有些地方还开了线。
马儿一步一颠,金瓜子漏了一路,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漏掉了足足三个兜。
她心痛得滴血!
要是不再回宫,这些可是她余生的全部存款。
好在城池之间官道宽敞没有岔路,如今大凤朝看着也太平安宁,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
日头西斜的时候,顾浅停下来牵着马去河边饮水,等她喝完水才发现马儿跑远了……
“哎!哎——你回来!”
顾浅体质本就虚弱,在马上颠了一天头也晕乎乎的,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追得上马。
“吁——吁!!!”
“你给老娘站住!”
那马不走官道,七八月里正是野草茂盛的时候,它钻入路边草地几个呼吸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