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泡了一壶六安茶端到茶几上,给顾震江和顾珩各倒了一杯。
顾震江喝茶向来有一道程序的,但家里没有那套茶具,就连茶叶还是张姨的。
果然,顾震江眉心处皱成了个浅川,鄙夷地瞥了一眼茶水,沉声道:“我还是喝白开水吧。”
这倒让顾菀惊讶。
她本来都准备好挨顿骂了。
“好,您稍等。”
顾菀小跑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后嘱咐张姨,“今晚的菜少油少盐,不要做辣菜、油炸还有海鲜,白酒提前热一下再上桌。”
张姨腹诽:这老爷子还挺挑食。
顾菀把水端到顾震江面前,“爷爷喝水,今晚留下吃饭吧。”
“嗯!”顾震江微微颔首,“你坐。”
顾菀乖乖坐在顾珩身边,被他握住了手。
冰凉的手!
她还是对顾震江有阴影,毕竟沾了盐水的藤条抽打在身上的滋味,太刻骨铭心了。
顾珩温热干燥的手掌将她的手包了起来,顾菀渐渐放松下来。
顾震江喝了口水,“我没什么事,听说顾菀能说话了,过来看一看。你们,日子过得还好啊?”
顾珩:“爷爷看见了,我和顾菀夫妻恩爱,日子有声有色,明年争取让您抱玄孙。”
顾菀脸红了。
“好啊,我等着抱玄孙…”顾震江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顾菀啊!”
她抬起头,心里怯怯的。
顾震江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管家张宾拿出了一个书画木盒。
打开铺在茶几上,是一幅国画卷轴。
“你帮我掌掌眼,是否真迹。”
顾菀不会鉴定古画,但又不想拂了他的兴致。
她起身仔细观察了一遍,淡声开口:“是有点儿吴昌吉的绘画风格,笔触细腻,线条流畅,如果真的是仿品,也算是模仿的天花板了。您要是不着急,我就让苗老看看,不过我们都不是鉴定专家,可能没办法给出专业意见。”
顾震江没恼,反而面含微笑,“好啊,那就留在你这里,等有了结果再说。”
顾菀笑笑没说话。
这幅画九成九是真迹,市值达到八位数,属于国宝收藏级别的。
况且,顾震江的手里怎么会有赝品,又怎么会让顾菀帮着掌眼,明显是要送给她的。
他投其所好,是有求于她!
顾菀起身,“爷爷,您和二哥先聊,我去厨房看看。”
她看出来的事情,顾珩也看了出来。
“爷爷,要不要听我跟你报告一下集团的事情?”
顾震江大手一挥,“在家不谈公事,阿珩,你现在还怪不怪当初顾菀给你下药。”
一抹疑惑的神色迅速在顾珩脸上闪过,随即恢复正常,“爷爷,我很爱她。”
顾震江掀眼皮看他,“那就好。”
顾珩起身走到他身边坐好,“爷爷,手伸出来,我给您把把脉。”
“嗯。”
顾珩伸出三根手指,不轻不重搭在顾震江的手腕上…
他表情如常,没有变化,但摸了很久。
疾病在发展,好在发展缓慢。
顾珩拿下了手,“爷爷,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尚可!耀洲平时工作忙,你们也没时间陪我。多亏了阿满,辞职专心照顾我,我现在还离不开她了。”
顾震江在强调丁满的重要性,顾珩了然于胸。
“那还真要感谢小姑姑了…”
这时,顾菀走了过来,“爷爷,您请移步餐厅,饭菜准备好了。”
……
一顿无言的晚饭就这样开始,又这样结束了。
饭后,顾珩又陪顾震江下了一局围棋后,顾震江才离开。
桃苑大门口,顾震江停住了脚步。
转回身,他看着顾菀有些欲言又止。
他有口难言,顾菀就主动开口,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对她说出那个“求”字吧。
“爷爷,您是为小姑姑的事情来的吧。”
第一次,顾菀在顾震江脸上看见了愧疚之色。
他拄着龙头拐杖,却不复当年英姿。
略微驼背的身形,愈发浑浊的眼睛,无一不让顾菀觉得伤感。
他时日无多,心心念念只有刚刚认回来的亲生女儿,可以为了她去请求晚辈的原谅。
顾菀对丁满曾经给过的伤害恨之入骨,但此刻、至少在顾震江面前,她动了恻隐之心。
“爷爷,我们是一家人。”
她没有多说什么,就简单的一句话,给顾震江吃了颗定心丸。
他点了点头,蹒跚回车里。
看着平稳驶出的车消失在转弯处,顾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是不是每次和爷爷共处一室,你都紧张到出冷汗?”顾珩擦了一下她汗涔涔的额头。
顾菀心有戚戚,“嗯,只要他举起手,我就觉得他要拿藤条打我。”
顾珩心疼地搂着她,吻着她的发顶,“不会了,从今以后都不会了。”
顾菀长舒一口气。
顾珩:“陪我走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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