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兰为维奥莱特的茶杯里添好茶水,把自己知道的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想好了才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老家在绿尾镇,我是三个月前接到信的,没有写太多东西,只是讲述了梅丽莎,就是我的未婚妻失踪。两家人没有办法,治安官也找不到,同时还有别的少女也失踪了。所以只能写信给我,我收到信后以个人缘由告假回家。”
这部分中规中矩,卢卡没有打岔,耐心等待下文。
“接下来我要对你们讲的才是重点。我回去花了一番功夫,才知道还有五家少女也失踪了,甚至隔壁镇上也有,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个例了,所以一方面我上报镇长希望他能寻求军方帮助。一方面我跟踪线索自己也在查案,毕竟事关梅丽莎,我没办法……”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有些紧张,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毕竟我们两家世交,梅丽莎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打探到少女们在失踪前都说听到了歌声,除此以外那五个少女和梅丽莎没有任何共同点。”
“又是歌声。”娜娜咬了一下嘴唇。
不等哈兰追问,卢卡主动承认道:“我们在东湖山镇询问的少女们,也说听到了歌声,想来这的确是一件事情。”
哈兰明显激动起来,鼻孔张大,胸膛剧烈起伏。
“你不能太激动,对眼睛不好。”一直没有说话的维奥莱特提醒他,语气里全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仿佛那些少女们如何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哈兰往她的方向偏了一下脑袋,做了个“看”的动作,随即深吸几口气后慢慢平复下来。
“我只能查到歌声,后来就再无线索。这令我令我陷入绝望,我知道随着失踪时间越久,梅丽莎和其他人的生还概率就越少。转机是在一个月前的夜里,那天月亮很亮,周围没有星星。所以我才能借着月光看到光着脚只穿睡裙的女孩在街上游荡。我走访过几家人,说女孩失踪时也都是这样,我没有叫醒少女,只是跟着她一路走。这样的确很危险,但我那会的确是没有办法了。”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当时遭遇,紧绷着脸捏着手指,好半天才往下说。
“我跟着她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注意到走到哪里了,只记得大概走了三个小时。来到了森林里,然后前面的少女在一片空地前停下,我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埋伏着等待。又过了大概几十分钟,从不同方向又走出三名少女。”
“她们做了什么吗?”
哈兰摇头:“什么都没做,就是呆呆站着,就跟失了智一样。”哈兰仔细回忆。
卢卡做了请的手势,才想起哈兰看不到,又补了一句:“你继续,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年!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间,凭空出现。”哈兰咬着牙齿,整个人都紧绷到轻轻颤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巫微微蹙眉,却始终没有伸手去。
“那少年长得很好看,甚至比女人更好看。如果不是喉结和高挑的身材我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个女人。但他长得也很邪气,就是那种多看一眼都要毛骨悚然的邪气。也许就是我被惊到的时候,呼吸乱了,瞬间就被他发现了。他直勾勾的越过树林看着我,看起来很开心。笑着一抬手,我眼睛一热,然后我就这样了。”他苦笑着解开布条,露出紧闭的双眼,他的眉骨生得很周正,深邃凹陷,只是现在上面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上面。
多可惜,娜娜心里惋惜。
她抬头,在维奥莱特的眼睛里找到了同样的情绪。
还不等他们看清楚,维奥莱特又把布条束了回去,并轻拍了一下哈兰的后脑勺警告他不许擅自解下。
卢卡沉默的看着那布条,眼睛是多么脆弱敏感的部位,平日里进个眼睫毛,流一滴汗进去都痛得不行。哈兰居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眼前一热,然后就这样”,由此可见他拥有强大的意志,这一刻,卢卡是佩服他的。
“其实那一下之后我已经昏过去了,昏昏沉沉中被一下击中胸腹,我感觉自己在天上飞了一会,重重的拍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等我再次醒来,我就被维奥莱特救起来了,她治好了我胸腹的伤,还说我的眼睛只要好好医治也是可以重新看见的。”他“看”了一眼维奥莱特的方向,笑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失败的骑士拯救公主的故事。”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还能豁达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出来,这是一个内心坚强的男人,让卢卡这种天下我第一,上帝都排第二的人也真心的赞许和喜爱。
“不,您是少有的还拥有骑士精神的男人。”卢卡笑着道。
“有胆量追查这样的案子的男人,你也是合格的战士。”哈兰冲着卢卡的方向笑了笑,两个男人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娜娜说不出这种话,只能喝茶,勉强表示赞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一边听了后半段的旺财也满脸感动。
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是维奥莱特。也许是听了太多次,也许是她本就只在意自己的病人情况如何。
她夸张的打了个哈欠:“说完没有,我困了,哈兰的眼睛也需要大量的休息时间。没事的话就散了吧,我和哈兰的卧室在楼上,地下室是我的魔药室,敢靠近半步就做好死的准备吧。你们就住楼下,毯子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柜子,自己去拿,记得动静小点,我睡觉很浅,吵醒我你们也要做好死的准备。”
一口一句生命威胁,说完了的维奥莱特和哈兰上了楼,她不扶哈兰,但也没有着急走,无声的永远比哈兰多走一个台阶的,等着哈兰一步一步摸索上楼。
奔波一整日,他们终于能睡觉了,娜娜睡沙发,旺财和卢卡一左一右的在沙发旁边打起地铺。旺财躺下时,用带着草木香味的毯子遮住半张脸,声音藏在里面闷闷,他问:“维奥莱特小姐,其实还是很好一个人啊,嘴上无情,还是收留我们留宿了,而且还给哈兰先生治伤啊。”
“……嗯,的确。”卢卡想起那个身材娇小,但是气势超强的冷艳女巫。
倒是比浑身秘密,故弄玄虚的塔米好了不知几倍。
想起塔米就想起契约,想起契约又想到了他们不算太充裕的时限。
卢卡只允许自己烦恼一小会,到了时间就揉揉脑袋把这些想法都丢出去,先解决眼下这件事情吧,他扯过毛毯翻身,一秒入睡。
哈兰和旺财准备好了早午餐,英式红茶,培根三明治,蔬菜沙拉,煎香肠,芝士猪扒帕尼尼,撒上欧芹碎和一点迷迭香,香气扑鼻,勾人食指大动。
就坐时,餐桌上只有四个人。哈兰摸了摸旁边的空气,就知道维奥莱特在地下室,他冲众人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提着灯去了地下室。
主人都走了,客人自然不好自己吃,就只能饿着等。幸好没有多久哈兰就带着维奥莱特上来了,入座是娜娜注意到了维奥莱特异常苍白的脸色和下眼睑无法忽视的青黑色。
她勾了勾唇角,正要嘲讽,就见维奥莱特心有所感似的瞥了一眼她。那一眼,该如何形容呢?娜娜想不到,但女性之间总有种天然的默契,她看了一眼哈兰闭上嘴,自己抿咖啡去了。
说是咖啡其实她也尝不到味道,只知道热热的,喝完了身上都是暖的还挺舒服的。
卢卡说好了是借助一宿,就只是一宿。所以吃完饭,他们又该启程了,目的地自然是哈兰的老家——绿尾镇。
他们收拾好行囊,在门口告别。一直冷着脸抱着胸,一副世人都与我无关的维奥莱特却忽然叫住了卢卡。
“这位猎魔人先生,可以在门口稍等一下吗?”
“当然,我如何能拒绝女士的要求。”卢卡十分绅士的带着娜娜旺财退出去,先去整理马车去了。
旺财小声问:“是维奥莱特小姐想帮我们准备一点干粮带上吗?”
卢卡好笑的敲了敲他的脑袋,只有娜娜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大门。
女人之间总有种默契。
维奥莱特假装没又注意到娜娜出门前的眼神,等门彻底关上后,她才放弃伪装,虚弱的坐到沙发里,宽大的沙发承载着娇小的她,看上去竟然那么的孤独。
仿佛她置身的不是自己家的木屋,而是一片荒芜冰原。
“哈兰,你想去吗?”她听到自己声音难得有些不稳。
哈兰自然也听出来了,他摸索着靠过来坐到他身边,问她怎么了。
维奥莱特会没有回答,即便哈兰和自己已经肩并肩了,就差一点点距离就能靠在一起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在荒芜世界。
她明知他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扯动脸皮组成一个笑容。
“其实你眼睛已经好了,如果你想去,随时可以拆下布条跟上去。”说着她的手摸到他后脑勺布带连接处,他浅棕色的头发贴在她皮肤上,痒痒的,维奥莱特只停了一秒,手指就灵巧的解开了布条。
哈兰闭着眼,温暖的光洒在眼皮上,将眼前染成耀眼的金粉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将疑的试探着睁开眼,眼前的女人冷艳动人,多看一眼就要被她身上的冷气冻伤,靠近一分就要被她身上的尖刺扎到。这样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女人,却有一头软如绸缎的头发,随着她说话的起伏,无声的流淌微光。
“你看,骑士和公主的故事总都有个幸福到老的结局对不对。”漂亮女人扯起嘴角,眼底一片冰凉。
他不认识这张脸,但他认得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