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掉了身上的臭味,也冲掉了卢卡的坏心情,等他们在餐馆再次集合的时候卢卡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
忙了一整日,此时天刚擦黑,卢卡只用余光就知道娜娜肯定蠢蠢欲动,想要出去觅食。他随手拿起手边的葡萄,塞了两颗进嘴里。一直望向门口的娜娜忽然回过头来,她口中泛起清爽的甘美,一看就是来自卢卡手里的葡萄。
她的坐姿由朝向门口,转回来面向卢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自以为没有引起卢卡注意的把曲奇饼和西瓜的盘子往卢卡的方向推近,卢卡目不斜视,顺手拿起一块曲奇饼,咬了一大口,娜娜随即眯起眼。
看来今晚,这魔女不会出去觅食了。一人吃饱,两人不饿的状态,有时候也不错。
卢卡心里暗想。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娜娜也坐不住了。
“我上楼了。”说罢便站了起来。
“还有一户人家,你不跟我去?”
“我干嘛跟你去啊,这是晚上了,我们可以分开行动了!”娜娜满脸嫌弃的撇嘴。
“哦,这样,我听说那户人家的母亲是个调香师,镇上唯一的香水店就是她家的。”
一句话成功让娜娜转身回来,落座到他身边。
卢卡好笑的扬了扬嘴角,这魅魔真好懂。
“你不是说,这户丢的是男孩子吗,这应该和你正在查的事件没有关系吧。”娜娜手撑着脑袋。
“对,是丢的男孩儿。一年前的晚上失踪的,那个时候只有十三岁,算算现在应该14岁啦。”旺财接过了话头,补充上午他得到的消息。
卢克沉默片刻,拿起放在身边的刀:“去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可现在已经很晚了啊。”娜娜指了指黑透了的室外。
卢卡冲她抬眉,意思是你们魔物还在意这个?
娜娜努嘴,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
在旺财看来一人一魔只是短暂的互瞪了两眼,全然不知他们已经在这你来我往中,完成了无声的对话。
于是,大晚上的,三人小队来到了香水店门口。
只是站在门口,各种香味就已经争先恐后的闯入娜娜的鼻腔,有新鲜的水果香,还有提炼后的香料香,非常舒服。里面还有一种淡淡,闻起来像是牛奶的香气,是从未在别家香水店闻到过的。
半透明的彩玻门上,拼出一个红色的"S",门把手上挂着“关门”的木牌。门槛和橱窗内部的陈列台上都累了薄薄一层灰,看起来很久没有开门营业了。
娜娜不禁惋惜,那个甜甜的奶味似乎也是进行到一半就终止了。
“主人,就是这家店。啊,没有开灯呢,也没有开门,会不会是家里没人?”旺财用手遮在眼前,凑近橱窗观察店里的情景。
“有人。”娜娜笃定的抽了抽鼻子,她已经闻到了里面有一个女人,时近时远的香味代表着女人正在走动。
卢卡点头,抬手敲门。
万幸他是敲门,不是像上次那样直接踹开,娜娜暗想,万一碰坏了香水就可惜了。
很快店里亮起烛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然后门后出现了一张苍老的女人的脸。娜娜和旺财都被吓了一跳,这形容枯槁的女人比鬼还要像鬼。
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吱呀——”,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犹如鬼哭,旺财哆哆嗦嗦揪住了娜娜的斗篷:“娜娜小姐,这是人还是鬼啊?”
“人啦。”虽然分辨得出味道,但是这人长得也太惊悚了吧。
三人被请进来,女人把店里北角的烛台点亮,星星之光,完全不足以把整个店里照亮,反而是随着风飘动的火苗带起的阴影晃动,让女人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了。
女人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棕色的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结,米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很干净,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素圈,大约是结婚戒指吧。重点是那双眼睛,和她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浑浊,眼白已经彻底染上黄色,想来是个一定是经常哭泣。
娜娜受不了屋子里的沉闷的气氛和这半死不活的烛火,干脆一抬手,整个屋子里所有的烛台全都点燃,这下店里终于明亮了,正因为明亮所以更显得店里空旷没有人气儿。
“见笑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营业了。”女人开口,声音低哑,也许是因为经常哭泣所以嗓子已经哭坏了。
卢卡想象不出这么漂亮的女人是如何被折腾成现在一个苍老衰败的样子的。
和老博尔特和老巴里家都不一样,卢卡的直觉告诉他,也许今天能够在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们是羊会的,您早上跟我的同伴说您的儿子也失踪了是吗?”
直到卢卡主动开口,女人才结束那种恍惚神游的状态,似乎只有关乎儿子的话题能够吸引她的的注意。
她立刻从座椅里直起身来,激动地握紧了双拳点头。
“我儿子一年前失踪了!你们帮我找找他,一定帮我找到他!”
“女士,请冷静些,只有您冷静的思考回忆才对帮你找儿子这件事情有益处。”卢卡温和的劝慰,但态度却不容置喙。
女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勉强压制住情绪开口道:“抱歉,失态了。我儿子失踪后治安官也不太重视,总觉得男孩子出门野去了,野够了就要回家。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他从小内向恋家,就连我去邻镇采购香料出去住一晚也会不高兴,怎么会出去野?”一谈到儿子,女人的眼眶又红了。
卢卡深怕女人哭起来立刻转移话题问:“还未请教夫人姓名?”
“我叫莫莉,莫莉 西德尼(Sidney)。”
这应该就是香水们门上那个“S”的含义了。
“冒昧问一下,您的丈夫呢?”
“我儿子出生的第三年,得急病死了。这几年都是我和儿子伊登一起生活的,只有我们两相依为命,中途也有过几个男人追求我,但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抛弃我的伊登的。”
“可以说一下伊登失踪时的具体情况吗?能想起来什么说什么,尽量不要遗漏。”
“哦哦,好。我想想……”女人陷入了回忆中,她不愿回忆,却又不得不在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连伊登消失时头发丝顺着风飞扬的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怎么敢忘记,谁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他们最后能保留的画面?
“是去年,也是这个季节,春初夏末的时候。我们家就在店的二楼,店在一楼,地下室是制香室。伊登对制香非常感兴趣,平时我在地下室多久他就陪我到多晚,但是忽然有一天开始他早早地回到二楼睡觉,说是困了。好几次我忙完了偷偷去看,他也的确是睡着了,睡得很熟。所以我只当他是长身体总困,就跟我怀孕时总困差不多。”
娜娜疑惑的看了一眼女人,原来怀孕就是男孩子喜欢多睡觉啊?嗯,好像有点不太对?
卢卡无语的瞪了娜娜一眼,让她不要左右乱看和想些古怪的东西。
女人没有察觉他们的互动,继续回忆:“奇怪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晚上很早睡,白天也起不来,带他去看医生也没有检查出问题来。又过了一周多,他忽然有一天半夜,他站在我的床边,我翻身的时候差点被他吓死。我问他做什么,他只说他听到了歌声,歌声在叫他去找他,所以他要走了。”说到这里时女人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以为他是没睡醒说梦话,就迷迷糊糊应了一句,说让他去睡觉。呜呜呜呜,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够意识到事态严重,就算是捆也不会让他离开这个家门!”女人捂着脸,断断续续传来抽泣声。
问话看来要暂停一会了,娜娜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正在此时她收到了卢卡的眼神暗示。她撇嘴,最后还是犹犹豫豫的探手扶上女人弓起的脊背,试探的拍了拍。
“所以伊登就这样出门了吗?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走行李,或者再给您留下字条?”
“没有!没有!”女人红着眼摇头,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桌面上,显然她对儿子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感到绝望,也对儿子没有带走任何行李担忧。
“伊登他连鞋都没穿就走了,我第二天起来把所有他的东西都翻了一遍,衣裤鞋袜,钱财食物统统没有少,我儿子就这样赤脚出了门,他能走去哪里啊……”她哀伤地反问卢卡,其实心里有个极坏的答案一直在跳动。
是啊,没有钱没有衣服食物,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能去哪里还至今不归。
卢卡捏了一下眉心,看来莫莉能给的信息已经到了极限了。
“那为何镇上的人都说是龙作祟?”
“我也不清楚这个传言哪里来的,但肯定不会是人做的,伊登说听到歌声,可我仔细回忆了,那一晚真的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唱歌!如果不是龙,会是什么?!”莫莉太阳穴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深怕自己说的卢卡不相信,毕竟镇上的治安官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打发她走的。
卢卡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莫莉冷静下来,才问:“你们镇上有人见过龙?毕竟这种传言不会没有半点缘故的出现。”
莫莉肯定点头:“前几年,圣诞节的时候放烟花,一大朵红色的烟花在天空上炸开,然后我们看到了龙,所有人都看到了龙。”
“确认是龙,不是烟花?”
问到这个,莫莉犹豫了,沉吟一会才不确定的回答:“可能是烟花吧,那时候天上都是亮的,组合成了龙的形状,巨大的身躯和翅膀,喷着火。但是如果是烟花的话,为什么会组成龙的形状,而不是圆形的?”
卢卡点头,礼貌的起身:“我已经问完了,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们这就告辞了。”
“大人,羊会的大人!你们会帮我找到儿子吗?”
女人急忙追到门口,期期艾艾望着卢卡。在一切水落石出前,卢卡从不喜欢做保证,打包票,但面对这样一位绝望的母亲,他说不出那些套话。
“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