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在我喝的时候这个杯子会杀死我吧。”
这不太像一个疑问句，娜娜的视线在杯子和塔米两方反复扫视。
“呵，谁知道呢。任何决定在最后一刻来临前都不知结局，你敢赌一赌吗，猎魔人先生。”塔米举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对了，要同时喝才有效。”
“那魔药会杀死我们吗？”卢卡挑衅的问。
“喂——！”这次娜娜无法沉默了，质疑魔药约等于质疑带他来找女巫的自己。
卢卡看了娜娜一眼，意外的多了些安抚的意思，但看向女巫的时候仍然充满警惕。
“是啊，也许会哦。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是救命的药还是杀你的药？我还是想问，敢赌吗，猎魔人先生。”
卢卡认真的看了一会杯中的液体，用手抬了一下娜娜那朵百合花杯。
“赌。”
说完便一仰头，药汁顺着杯子流向他的喉咙。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娜娜彻底愣住了，这这这，搞什么啊？
她来不及多想，抬在她杯子底端的手猛地往上一送，冰冷的液体碰到了嘴唇，下意识的就张开了嘴，放浓墨淌过粉色的唇色，像胃里钻去。
药汁并不多，但是味道极其古怪，即便看完了制作过程，自认早已做好了铜墙铁壁一样的心理准备，却在舌苔尝到味道的时候瞬间塌陷成低洼。
真是太难喝了！！！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娜娜有种喝掉了液体金属和腐朽烂木头的错觉，回味是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油腻的味道，仿佛八百年没有清洗过的锅底，又是烟灰又是陈旧的油垢的味道。
“哕……哕……”娜娜弓起脊背不住的干呕。
“不可以哦，吐掉就没有效果了。”塔米强势的用掌心捂住了娜娜的嘴，防止她真的吐出来。
“飒！”
破空的风声袭来，目标真是塔米的手腕，女巫立刻松开手，袍角也还是被银光划开一角。她们朝银光的方向看去，尖细锐利的小匕首笔直的插进土墙里，只剩下半截露在外面。
当然是卢卡，在杯子倾斜的瞬间，跟随药汁往下的还有那把匕首，他早有预料的飞快用另一只手夹住匕首，将魔药一口气喝完。
恶心的口感令他说不出话来，但看到塔米捂住娜娜的嘴，他还是出手了，谁知道这个女巫会不会悄悄给娜娜喂点什么吃，这魅魔的漂亮程度和脑子是成反比的。
卢克冷冷的瞪了塔米一眼，满满的警告。
塔米摊开手，从娜娜身边退开，万般心疼的捧起自己的袖口：“那一下要不是我躲得快，我这只手可能就废了啊。”
“哼，那就庆祝的你的好运气吧。”
“请容我纠正，这绝不是运气。”
“是吗？说到这个，我们猎魔人这个职业干久了就有种奇特的直觉。而我从进门开始，就总感觉怪怪的，直到我发现这个。”卢卡从衣袋里摸出那串红色的念珠，十字架上的主正在滴出鲜红的血泪。
“你不是人类吧。”
此话一出，屋子里骤然冷了下来，随着呼吸的吐纳，鼻息能哈出大团的白气。娜娜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抢过那串念珠仔细的查看，红色的液体将她粉白的手指染色。
“怎么会？塔米就是普通人类啊。”娜娜还是不信。
“你见过哪个普通人类可以活这么久的。”
“但她是最强女巫，永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永生不奇怪？只有你们魔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人类生老病死才是最不奇怪的。”卢卡看傻子一样的瞥了她一眼，重新握紧了刀。
“我的确是人类哦。女巫不是魔，也不是神，只是恰好有强大力量的人类罢了。”塔米垂着眼，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满脸诚挚。
卢卡也不上当，他接触过无数魔物，他们从不说真话，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去看娜娜，漂亮尤物就连皱起眉满眼担忧也是美得惊心动魄的。
如果说欺骗和谎言和魔物的必修课，那眼前这只呢？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不管是真还是假，总之他们是名为“命运”这根线上的两端，无情的不容反驳的被拴在了一起。
真也好，假也好，他是离她最近的存在。若有异动，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想到这里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到女巫身上，他扯起嘴角：“好心提示一下，念珠是遇到强大魔物时才会变成红色，普通的小角色，根本无法让念珠产生反应。”
他朝娜娜努嘴，示意这就是小角色，不要说红了，没沾过人血的魅魔连让念珠抖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啊呀，真是学到了。”塔米眯起眼，翠绿色被遮盖，阴影落在她半张侧脸上，无比阴森。
娜娜随手把念珠丢还回去，毕竟也是魔物，就算是因为卢卡的原因能接触十字架，但长时间握着还是会有灼烧的痛楚。
“不会的，塔米不是魔物，我没有闻到魔物的味道。”娜娜闪身抢到了塔米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女巫。
“让开。”
“才不！就算她是又怎么样，我们不是刚接受过她的帮助吗。前脚受了别人的好处，后脚就翻脸！你简直不要脸！”
纤细的手指戳在自己胸膛上，卢卡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好笑，就连最富有才华的戏剧大师也写不出此等荒诞的剧情。
魔物指责人类，不要脸。
真是……
真是什么，卢卡搜刮大脑却检索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汇。
半晌他崩不住的竟然笑了起来，他一笑娜娜就愣了，只能猜测是不是魔药把人喝傻了。
“多么有趣，对吧。”塔米幽幽的笑起来。
“你们，脑子没问题吧。”娜娜疑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丝毫不知道，问题最大的其实是自己。
“好了，到时间说再见了。”
话音未落，卢卡还未来得及举刀，之间塔米打了个响指，两人脚下徒然一空，往下坠去。头发衣裙倒竖，可没有人在乎，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眼前一片黑暗。
是身处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亦或是已经瞎了？
娜娜免不了惶恐起来，魔界的一切记忆像是烈火了跃动的射，吐着烫人的信子无情的啃咬自己的大脑。
手在半空中忽然遇到了暖暖的东西，她下意识握紧，紧接着她冰冷的手被暖暖的东西回握。那东西很大，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大概过了两三秒，她才意识到，这是卢卡的手。
不安的内心勉强被安抚下来，只是因为自己并不孤独，再倒霉也好，至少她还能扯着拽着另外一个人。
倒霉是双份的，就不那么令人害怕。
万幸吞没一切的黑暗并不是没有边际的，不过是十几秒钟后他们眼前乍起一片光明，白得有些刺眼。在抬手遮眼睛的同时，双脚也接触到了厚重带来安宁感的地面。
落地速度意外的不快，但落地姿势不对，高跟鞋站不稳，往旁边歪去，卢卡拽着她的手才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
站稳后，他们的行李又接二连三的从半空中掉下，精准无比的落在脚边。
凭空出现的空间，凭空出现的自己和行李，他们举目一望，又回到了蓝森，女巫住的小房子早已消失不见，那些东西就是在半空中凭空出现一道裂口将他们丢了出来。
“这是拒绝入内的意思了。”娜娜学着卢卡平时的样子耸肩膀。
见卢卡仍旧不死心的走向房子，无奈的摇摇头：“塔米是最强女巫，你是普通人，拜托你认清现实。不要说你了，就连我在被拒绝的情况下也是无法靠近房子的。你若是不信，大可在这里走到地老天荒。反正现在我们喝了魔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娜娜摸了摸锁骨上的名字，金光已经被染成黑色，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纹身了。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说明白。”卢卡烦躁的用拇指顶了顶眉心。
“还不是怪你！脑子忽然犯病，想拿女巫的脑袋换赏金，你也不掂量一下实力差距。”娜娜无情嘲讽。
眼看着两人都要开始斗嘴，忽然塔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名字上的黑色并不是永久的，待到彻底褪出金色来就是你们身份交换之时。如果不想，就马不停蹄的朝北方去吧。你们要找的人叫，安吉尔。”
声音像是贴着耳畔说的，又感觉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说完塔米就再也没有声音了，任凭娜娜不断追问，和卢卡朝半空挥舞长刀也不为所动。
“主人，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时，旺财终于从娜娜的乳/沟里探出头来，怯怯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卢卡扶额：“你先从那里出来，变回人形再说。”
“哦。”乖巧应声，然后飞出来变回少年，旺财非常主动地拿起地上的行李背在肩上，一副走吧走吧，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的积极性。
娜娜怀疑，他是真的被塔米吓死了，深怕多留一刻就会变成魔药材料丢到大锅里熬煮。
“走吗？”娜娜偏头问，其实她也想走，再留下来已经毫无意义了。
卢卡当然也知道这点，只是还有些不甘心。
最后他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永远离他们很远的房子，将刀放回身后，扣上皮带搭扣。
“走吧。”
“去哪儿啊，北方？”
卢卡瞥她，那眼神里分明写着：脑子没坏吧。
“当然是，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