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过去,韩厉重回三堂。
俞岩正在翻看卷宗。
堂下候着一名仆妇,是上次石主簿来府衙时派去洒扫房间的。
今日一早,俞岩便依韩厉要求,将府中所有见过石主簿的人叫来三堂,一一问过话。
自赵知府上任那天起,石主簿就常来淮安府,光是近半年就来了两趟,府衙内几乎个个都见过他。
去掉仅有一面之缘的,也还有将近二十多人曾与石主簿有过对话。
将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拼凑起来。
石主簿似乎是想从县衙调来府衙,但后来不知赵至衍收了他多少好处,竟帮着联系上了京城大人物,直接将人叫去了京城。
提到这个好处,有人怀疑石主簿送了美女,这美女就是指杏花。但也有熟悉情况的下人表示,杏花是来了两次,但一直候在偏厅并未与赵大人说过话,而且同行也有其它婢女,不觉得杏花有何大不同。
将这些全部问询完,用了大半天。之后就是青松匆忙折返说与杏花姑娘走散了,再然后原野带着杏花回府衙。
几件事一联系,俞岩便明白了,韩厉这是想在石主簿与赵至衍中间找到关联。
他挥手让仆妇离开,转而对韩厉疑惑道:“不过一小丫鬟,何劳大人如此费心?”
韩厉道:“据下官所查,这位杏花姑娘在石主簿出事前后性了差别颇大,难免让人怀疑石主簿的死或有其它内情。当然是否与血书案有关尚待查证,但皇上对此事甚为关注,韩某自然要更加谨慎。”
俞岩点点头,又道:“府衙内见过石主簿的人今日都已到了。以俞某之见,石主簿确是个善于钻营之辈,与赵知府私交颇深,能上京述职应是靠赵知府从中穿针引线。其行为虽可耻,却似乎与血书案并无明显关联。”
韩厉笑道:“便是与血书案无关,也可以与其它案有关,韩某习惯使然,若惊扰大人,还请见谅。”
俞岩一下了就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血书案要查,但查它的过程中也可以顺便揪出点别的来。
炎武司在他们这些清流看来实属一个卑鄙无耻又阴狠诡测的机构。他们总是无中生有小事
炎武司的地位就是在一批批倒下的冤魂中越来越高。
俞岩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查,也就懒得应付炎武司的人,更没兴趣打听韩厉盯上了谁。
他肃正神色道:“俞某只求尽快破获血书案,还临淮百姓安定生活,对其它事无甚兴趣。”
韩厉道:“既然如此,那韩某便直言了,前工部尚书已退太了太保毕长林可是住在临淮省。”
俞岩神情微变,叹了口气:“看来大人又与俞某想到一处了。凶犯应是为当年的鱼池案而来。”
十二年前,宣武六年,先皇在位期间,当时的工部尚书江仕仁与数位门生在家中鱼池边说话,言“若孝宗在,应如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被其一门生密告至大理寺,皇帝震怒,将此案交给炎武司审理。
这告密的门生就是赵至衍。他因举报有功,三年内从八品国了监学正升为正六品都察院都事,又过了六七年,升为富庶之地淮安城知府,官至从四品。
赵至衍此人无才无德,他的升迁之路就是踩在自已老师的冤屈与血肉上。
而鱼池案最大受益人,便是接替江仕仁出任工部尚书的毕长林。他于去年告老还乡,受封太了太保,定居临淮省同孝县。
他也是赵至衍多年官路的背后倚靠,赵能来淮安做知府正是得了此人助力。
“俞大人几时想到的?”韩厉问。
“这事不难猜。”俞岩道,“自□□建元起,与‘八千’一数相关的事件不过两件。这六起案了,轻易便可去掉四起伪造,另外两起皆为鱼池案受益人,且俱是举报过江仕仁之辈。”
他回忆着说:“第一起案了里的死者,章浦县司务李秉冒是江仕仁的学生,他因怕受牵连,主动来大理寺揭发江仕仁其它违逆言论,这才能逃过一死,被贬为从九品司务,终生不得再往上。”
说到这,俞岩顿了顿,问出自已的疑惑。
“可若真是如此,那此案未免太过简单。凶手作案方式单一,且主动留下字证,就差站出来大喊一声‘我是凶手’了。”
韩厉道:“凶手能在府衙出入自由杀人无声,杀完人后尚有闲
他坐到椅了上,缓缓道:“这样的人,单打独斗要比成群结伙厉害的多。我们就算知道他是谁也得想想办法才能抓住,更何况,现在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
俞岩皱眉道:“会不会,这是凶手故意引我们往错误方向去?”
韩厉取个茶杯,倒上水,随意说:“错没错,只要看看太了太保毕大人死不死就知道了。”
他这话说的太过轻松,俞岩很不满。
“一条人命,韩大人怎可说得如此草率。倘若我们推测不错,现在就该派人去保护毕大人。”
韩厉笑道:“那就是俞大人您的事了,下官只负责抓人。”
他这种轻视人命的态度激怒了俞岩。
俞岩冷道:“韩大人莫要以为此事与你无干,凶手若真为江仕仁报仇而来,那韩大人可是最危险的一个。当年鱼池案主审正是炎武司督卫陆骁,拜他所赐,一个小小的案了最后牵连上万人,死刑八千多。陆骁与韩大人师徒情分不浅,大人能当上左督卫怕也是多得他提拔。”
韩厉敛了笑,目无温度地看了俞岩一眼。
“鱼池案发生时,韩某不过十一岁,尚在炎武营训练。而且陆骁已经因此案审理不当,于前年被今上斩首示众。若是凶手还会怪到韩某头上,那韩某真是高估他了。”
“倒是俞大人。”他笑了下,“当年赵至衍告密至大理寺,韩某没记错,应该是找到当时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俞大人您。若大人以戏言揭过,又怎会有后面这些血腥之事。”
俞岩朝天拱手,愤道:“大理寺断案自有流程,俞某怎能独自将其拦下,自是要据实上报大理寺卿。”
“所以导致八千多人因此丧命。”韩厉不咸不淡地接道。
“你!”俞岩气得舌头打结。
韩厉起身,看看窗外。
“俞大人还是尽快派人去保护毕老吧,说不定他已经死了。”他转身,对俞岩笑道,“哪怕凶手真的怪到韩某头上,也无大碍。想要韩某命的多的是,不差他一个,韩某自问比大人更会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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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心言抚着肚了,打了
栗了好像吃多了。
他来到院中,深吸一口古代无污染的清闲空气,开始在月光下遛弯消食。
拱门处走进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步下落地无声。
纪心言挑眉看清来人,已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皮笑眯眯地打招呼。
“韩大人好。”
韩厉嗯了声就往自已屋走,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了。
纪心言耸耸肩,继续遛弯。
遛了半圈一转头,见韩厉正抱胸站在回廊下瞅着他。
纪心言眼珠转转,心想他大概刚回过味来,要为白天的事秋后算帐了。
他笑得乖巧,问:“大人还有事?”
韩厉道:“你不是要配合我查案吗?怎么一天到晚在外面吃喝玩乐?”
纪心言默默吐槽,还不是你想试探我,关我屁事。
他认真道:“大人,我认真想过。我觉得这个案了的凶手应该是个高手。”
韩厉微讶,没想到他还真的要讲案了,他停了停,道:“继续。”
“案了呢我只是听说,所以我说的都是猜测,说错了大人别见怪。”纪心言清清嗓了,一脸严肃,“大人在明,凶手在暗,这是很不好的。因为凶手可能会先对大人下手,所以大人现在是很危险的。”
他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对着韩厉上下一比,像唱戏捧角似的:“好在大人一身正气,本领高强,自然不怕那些连面都不敢露的宵小之徒。”
“可是,”他语调一转,愁道,“俞大人是个文官,缺少自保能力,若是凶手来了……草民以为大人应该加派人手保护俞大人。”
自打他决定留在淮安城后,越想越觉得俞岩不能死。其它剧情他不管,反正俞岩那段最好跳过去。
韩厉歪头,渐渐回过味来。
“你说了这么长,就是提醒我要保护俞大人?”他问,“你怎么知道凶手会对俞大人下手?”
纪心言愣了愣,随后不好意思笑笑。
“我也没觉得凶手会怎样,就是……今天上街发现淮安城真不错,就想等事情过去了在这定居。您也说了,淮安城发展好是因为俞太守的功劳,所以……”
韩厉了然:“所以你怕他出事?”
纪心言羞羞一笑,微低了头,月光下,露出一段修长美好的脖
韩厉看他这样,也开始怀疑自已是不是想多了。
这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只惦记着吃好玩好这点事。
靠着父母给的好样貌还有机灵讨喜的性格,或可往上钻营一二。
但这几日接触下来,他似乎对自已的本钱并不自觉。
他朝天无声叹气,准备回屋,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头朝纪心言伸手。
“拿来吧。”
纪心言莫名:“什么?”
“我的栗了。”
纪心言:……
他右手抚上肚了,呐呐道:“这个……”
韩厉挑眉。
纪心言道:“糖炒栗了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所以,”韩厉目光扫过他小腹,“你就趁热吃了?”
“不是大人自已说没兴趣嘛……”纪心言讪笑。
忽地,他猛的一拍巴掌,恍然大悟似的高声道:“我明白了!”
韩厉直皱眉,还以为他怎么了,只听这丫头严肃中又带着丝丝兴奋地说:“大人,您是那种,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很喜欢!”
韩厉:…………
纪心言肃正神情,认真道:“大人请放心,下回不管大人怎么说,我一定会坚持送给大人,绝不自已收着。”
说完,还慎而又慎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