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轩里还有些……东西和银钱,那些古籍,你该感兴趣的,就都搬走吧……其他的,想来你也看不上,就代我分给底下伺候的人吧……”陆婉仪笑了笑。
“好……”沈知瑶将苦涩强咽了进去,也勉强笑了笑。
“自入了这后宫……起先,我也没少期待,可……直到要走的那一刻,却什么也没得到过……你比我强,看得开又聪明,以我为戒,万不可交出一片赤诚……这里不配……”
沈知瑶哽咽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得将她那双冰冷的手握得更紧些,似乎想将她留得够久些。
可随着断肠草的发作,陆婉仪竟是痛得冷汗直流,沈知瑶却又不忍她继续苦撑着煎熬。
于是,她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只是努力看着对方,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直到,陆婉仪抖了抖干涩的嘴唇,勉强道:“能……抱抱我吗?”
“好……”
沈知瑶用气声应了,便轻轻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
怀中的人竟也是这般冰冷,冻得沈知瑶的心口发痛。
陆婉仪的嘴唇正靠在沈知瑶的耳边,只听她低声道:“你我也只会是……这深宫中的一个过客……日后,只求沈妹妹你,偶尔还能想起,确实有过我这么一个,对你来说……还算有些好处的人,真实的……存在过……”
沈知瑶默默流泪,只是听着,依旧沉默,更不想再说什么哄她的话了。
陆婉仪倚着沈知瑶,一只手也被她拉着,便觉得,至少还有这么个真心的朋友陪着,也算不那么惨了。
“待着这里这么些日子……我也够了,若有来生……只求不再入宫,也别再遇到薄幕熙了……就此生,诀别……”
这话,陆婉仪说得悲伤又绝望,却又含着些解脱。
随着打在耳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沈知瑶这才感觉到,怀中这个奇女子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只觉得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彻底脱劲了,陆婉仪就这样遗憾地痛苦离世了……
沉默了许久,沈知瑶似乎才算是找了一个彻底宣泄愤懑的机会,便抱着怀中的尸体,失声痛哭出来。
此时,她心中充满了对狠心下毒手残害陆婉仪之人的痛恨,也对这个残酷的后宫感到失望。
陆婉仪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也是大多数失宠的嫔妃们的写照。
“主子……主子,奴婢知道您难过,但人多眼杂,此时,若再不走,可就说不清了……”秋月含着泪上前劝慰。
“是啊,主子,快走吧……等明儿个,咱就能正大光明地祭拜了……”初安也跪在沈知瑶腿边劝慰。
沈知瑶小心翼翼地将陆婉仪的身体放回榻上,将被子盖回她身上,甚至还很是贴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走吧……”沈知瑶转身时,对哭得肝肠寸断的桃香说:“给她打扮一下,让她体面地走……”
说完,不待桃香回答,便带着秋月和初安离开了,硬是没再回一次头……
沈知瑶只在心里默念着:陆姐姐,咱们就此别过了……
这一夜,不仅满心伤感的沈知瑶没睡,内心复杂的薄幕熙也没睡,就连那会子被连惊带吓的赵贵妃也是一夜未眠。
次日,当天空刚擦白时,桃香才向内侍省报了陆婉仪的死讯。
看天气,今天约莫会是个顶号的晴天。
薄幕熙正在准备上朝呢,便有太监传来了消息:陆婉仪殁了……
薄幕熙修长的身影顿了顿,他竟在眼角感到了些潮意。
然而,也仅仅是潮意罢了,他依旧向太和殿走去:“先上朝吧。”
“是。”临恩应了,忙跟在皇帝身后,只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轻叹。
嫔妃的命,也未必就比太监的好到哪里去。
随即,皇后也得了消息,她那支正在抄书的笔霎时便顿住了,只在干净的纸张上落下了一点无规则的笔墨痕迹。
皇后叹了口气:“什锦,吩咐内侍省的人,先去处理,待皇上早朝之后,本宫便去替陆婉仪请命。”
“皇后娘娘……”什锦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一般。
“好了……去吧……”皇后摆了摆手,语气中全是不容置疑。
在请安之前,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后宫无不侧目。
人谁都得质疑一声,这事就透着蹊跷。
沈知瑶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以表示对陆婉仪的尊重与追思。
刚进了前厅,便见众人在那里惺惺作态地用帕子擦拭着眼角,若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在为陆婉仪哀思。
“陆婉仪这人平素里就和善,怎会如此年轻就……”郑贵人叹气。
“一想起前日,陆妹妹还来钟瑾宫好生安慰我呢……今日却得此噩耗,一时间真是难以接受。”婉贤妃说得颇为动情。
沈知瑶觉得,这些人里,也只有皇后和婉贤妃她们这些一起的,才是真心动情。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就这般香消玉殒了……”胡才人说着,竟真的垂泪了……
“哼!本宫可是听说,陆婉仪疑似自戕……要说起来,嫔妃自戕,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啊……你们若真想怜惜,好歹查实了的,小心……”赵贵妃阴阳怪气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刷刷看过来,若真是自戕,那还了得?
沈知瑶听得柳眉倒竖,想起陆婉仪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更是无法袖手旁观。
“赵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倒像是在现场一般……”沈知瑶的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自戕?娘娘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最好还是别张口就说!”
“锦婉仪这话说得对。”庄贵妃附和:“赵贵妃,不管怎样,以死为大,也不好乱扣帽子。”
赵贵妃正欲反驳,却听门口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没想到皇帝今日这么早就散朝,忙跪地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薄幕熙边走边道:“朕老远便听你们在这里争执,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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