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殿内一名身穿绯袍,头戴双翅乌纱帽手持朝笏的大员向前一步,继而开口道:
“陛下,徐贼猖獗但与吾大明而言只是癣疥之疾,闯.献二贼霍乱陕豫.湖广实为心腹大患。”
“故此,微臣认为可暂缓剿杀岭南贼军一事,改用招抚为好。”
说话的人正是东阁大学士黄士俊,乃阁臣之一,此人正是广东顺德县人士,万历三十五年的状元出身,岭南算是他的老家了。
不过,这家伙还有一个“礼部尚书”的虚衔,乃正二品的大员。
“唔...”崇祯皇帝先是面色一冷,佯怒道:
“说的轻巧,万一这徐贼不愿为朝廷效命又当如何?”
“再者,此贼已盘踞广西,若是招抚朕又当如何封赏。”
黄大学士这个时候能主动开口背锅让朱由检的心情好了不少,心道此人倒是机敏,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臣以为,岭南徐贼不过匪寇出身,或同各路义贼一样乃是被逼无奈,心中兴许还是向往朝廷的。”
黄士俊露出思索的表情,“陛下随便封这贼军一个虚衔,此人必会感恩戴德。”
接着他表示,这些大贼造反无非就是图个封官进爵.荣华富贵,既如此,朝廷不如暂时默认岭南沦陷的事实,先把这广西徐贼稳住。
晓以高官厚爵之后,甚至可以遣旨让这徐贼去攻打湖广地区的献贼。
“甚合朕意...”
崇祯微微点头,对这黄大学士的回答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岭南之事不至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再者这招抚徐贼可是黄士俊提出来的,出了事便直接拿此人算账。
当听到皇上已决定招抚徐贼之后,众大臣心头一轻,顿时高呼万岁。
“陛下圣明!”
“如此,岭南之危可解也。”
听到耳边的喧哗,“昏死”过去的首辅温体仁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子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黄士俊身上。
他颤颤巍巍的就要起身,一旁的大臣连忙将搭手将这老家伙扶了起来。
“老臣...不胜体弱,方才竟于殿外晕厥,还请陛下治罪。”
“免了。”
崇祯瞥了这家伙一眼,心中还稍微有些过意不去,这老东西再怎么说也当了数年的阁老,既不贪污受贿,也无结党营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还好没被冻死,否则自己就真的要背负骂名了。
“温大人毕竟年迈,散朝后便由太医把把脉吧,宫里有几根近日刚进贡的辽参,卿便一同拿去罢。”
“老臣叩谢陛下!”
听到这话,温体仁涕泪满面的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接下来在讨论如何册封那岭南徐贼过程中,温首辅已经学乖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能当这么久的首辅,自然是精通为官之道的,也实在是太了解当今圣上了。
反正在这大明,事儿办好了属于本分,事儿办砸了就要受罚。
那干脆不办事。
不办事就绝对不会出错!
哼,别看这个黄士俊这会备受圣上恩宠。
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同一时间。
秦岭山脉终南山的一处峭崖边,十几名狼狈不堪的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惊魂未定的望了眼后方,那里已经隐隐传来了官军的喊杀声。
那名长着国字脸.鼻梁挺直.穿着宽边长袍的头领焦躁不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其身材甚为魁梧健壮,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皱纹,眼睛不大但却炯炯有神,满口的大黄牙参差不齐。
只是那顶形影不离的大毡帽,如今却不翼而飞,枯草般的发丝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众人身后便是正在搜山的秦兵,面前又是一道十几丈高的悬崖,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磕里马擦!”
“把袍子都脱咧!”
一旁的田建秀.谷英.张能等人闻言一怔,连忙问道:“闯王,这是弄啥么?”
李自成懒得跟他们解释,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猛的扯下,然后拔出刀狠狠的划了几下,紧接着手忙脚乱的将那三条碎布头尾相连的绑了起来。
见此情形,众人恍然大悟,连忙有样学样纷纷将袍子割成碎布。
不一会,一条十来丈长的绳子便被他们合力制成,李自成牵着绳头焦急的扫了扫,目光迅速锁定了七八步外的一棵小树。
将碎布绳绑在树根上后,他便着死死的抓着绳子着急忙慌的往悬崖下溜去。
随着一声闷响,李自成从丈许高空中摔在地上,下面的碎石将他硌的生疼,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没办法,绳子太短了。
“哈看锤子哩!麻利些!”
田建秀几人正趴在悬崖边看的目瞪口呆,听见闯王的呵斥声方才如梦清醒,连忙一个个顺着碎布绳子朝悬崖下溜去。
此时,数百步外的搜山的秦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掉头朝这里冲来。
“噗通!噗通!”
由于绳子的长度不够,离地面还有一丈多高,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李自成见最后一人也下来了,心中稍定,继而死咬牙关发狠道:
“额势斩传廷这个哈怂!”
放完狠话后,他自知秦兵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跌跌撞撞的带着身边十几个弟兄埋头朝林子里逃去。
不知跑了多久,众人逐渐脱力,纷纷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
“闯王,官军好像么追过来。”
田建秀呼吸急促.脸色有些发白,此几人乃是闯军的元老级人物,亦是李自成的心腹。
“咱现在咋弄么?”
“咋弄...额也知不道咋弄!”
李自成歪着头,没好气的往地上一蹲,揣着手像极了陕西老农民,虽然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但却担心暴露行踪故而不敢生火取暖。
他心中一阵唏嘘,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崇祯十年十月,也就是两个月前,他李自成还风光无限,率三十多万大军自陕南入川,接连攻克三十多个州县,可谓势如破竹。
甚至将当地总兵候良柱都给砍了。
但还没等闯军高兴几天,挨千刀的秦兵又杀来了!
而且是由老对手洪承畴统兵,贺人龙为副将,这二人故意以弱卒为诱,让闯军中了个埋伏。
李自成大败,只得率残兵仓皇撤退,身后的秦兵却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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