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遂人愿。」
陈月年的剑插了半寸在地上,他因为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一手紧紧地抓住剑柄,另一只手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不料反将嘴角处糊了一片,添了三分狼狈,但因为他坚毅的眼神仍不失英气。
他身后是紧闭的城门,千万箭矢宛如雨点般攻向城门,城门已经被炸成一个刺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守着城门后的人。
他脚边是无数倒下的将士,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般,临死前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城门内是饶城的百姓。一群老弱妇孺,即使被吓得腿软,双腿不停地打颤,可仍然咬紧牙关,不敢让哭声溢出,手中拿着竭尽所能找到的武器——一把菜刀,一柄锄头,一个烧火钳。
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这兵临城下的压迫,攥紧了小拳头,紧挨着自己的娘亲。
城中的年轻人都死了,死在了城外,死在了敌人的进攻下,他们用身躯守住了城门,守住了父母妻儿。
饶城虽地处边关,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但饶城男儿个个善战,不惧生死,他们主动站出来要和陈月年一起守护好这片土地。
陈月年带着他们苦苦鏖战数月之久,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城内所有的食物几乎都被吃光了,连一口能多喝的水都没有,奈何朝廷增派的援军却迟迟未到。
陈月年知道,这时有人要他死,要整个陈家亡。但家族恩怨,为何要牵扯上无辜的百姓。
数日前陈月年被敌人的箭矢插中腹部,本就伤势未愈,今日敌人再次来犯,陈月年带着仅剩的八百一十二名士兵,不顾饶城百姓的劝诫阻拦,出城迎敌,断然没有让他在背后苟且偷生的可能。
倘若他们今天全部倒下,饶城就彻底沦陷了。
陈月年重重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瘀血,眼神发狠地盯着面前的余天纪。
余天纪身上同样挂了不少彩,有一大半都是陈月年的伤的,哪里还有攻城时小人得志的模样,只是他伤的没有陈月年伤的重,尚且能趾高气昂地站在陈月年面前。
“都退下吧。”余天纪一声令下,围在陈月年身侧数十柄寒光凛凛的长枪撤走,偌大一块地,只余下陈月年一个人。
陈月年忽地大笑起来,因为伤势过重,笑声便变成了咳嗽,他撑着剑,晃晃悠悠地起身,却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余天纪。”陈月年虚声唤道,还没说几句话,又是一阵重咳。
余天纪拧着眉头,怕他咳死在这里,正想让他少说几句,陈月年就颤颤巍巍地道:“打个商量,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条命,我给你了。一命,换饶城百姓一个生还的机会,对你来说,稳赚不赔。”
余天纪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捧着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渗出来一滴泪,“陈小将军,哦不不不,你这副狼狈的模样也担不起我一声将军了。陈月年,你还以为你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小将军吗,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现在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推你一下,你就会跟断线的风筝一样,真以为你这条命很值钱呢。”
陈月年捂着胸口,咳得太厉害,他有些说不出话,便没有吱声。
在余天纪眼里,陈月年完全就是强弩之末,只是想要多争取一点时间等到朝廷的援军,只可惜不管他如何拖延,这援军都不会到了,要怪,就怪陈月年树大招风,自己倒霉。
余天纪话题一转,扯得老远:“听说,三年前你娶了一个世家的小公子,啊,男妻,听着倒是挺不错。我刚得知消息时还愣了半晌,没想斗嘴是桀骜不驯的小将军居然会甘愿被家里束缚,逼你娶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还是个小傻子,真是可惜了,遇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的语气倒真像是在惋惜,只是心底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知道。
陈月年依旧不吱声,只是抓着剑柄的手用力到发白。
余天纪一直在注意陈月年,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脸上笑意更甚,果真是谣言信不得,陈小将军似乎不像传闻那般无情无义呢。
“早就听说你不喜欢那个傻子,要不然也会在新婚之夜就分房睡,第二天就主动请缨到边关,皇帝可怜那个傻子,硬生生让你待了半年才走,这三年内你回去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哎,如果换成是我,肯定要与你和离,也就那傻子愿意给你守三年活寡。怎么,陈小将军是嫌他是个男子,还是嫌他是个傻子。要我说,摊上你就是可怜。”
陈月年终于有反应了:“阿愿他不是傻子,他只是心性单纯。”
南愿是个傻子,天下皆知,也就只有陈月年不觉得,那又怎样。
这话从陈月年嘴里说出来还是蛮稀奇的,余天纪措不及防还被塞了盆狗粮,差点忘了他是来羞辱陈月年的,随即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将五花大绑的南愿带上来。
乍然看见日思夜想的人,饶是陈月年再想装作不在意,也无法维持镇静,怒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我这条命,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抓阿愿,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南愿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情绪激动,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余天纪把玩着匕首,对着绑在南愿身上的绳子比划了两下。
陈月年心中一紧,很想冲上去,但此时此刻身边又围满了人,截住了他的去路。
余天纪对男人不感兴趣,还有些恶心,只是他对陈月年的反应很感兴趣,陈月年越愤怒,他越兴奋,“陈小将军这是急了,之前要踏平我大周的气势哪儿去了,拿着你的剑,继续来啊,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