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银月如盘,洒下淡淡的光辉。
百里泽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穿过曲折的回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伴随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房间内,灯火通明。
一名女子静坐于桌旁,身影修长,黑发如瀑,眼眸深邃。
正是多日未见的黑吟。
她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如此孤寂,让百里泽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愧疚。
她手中轻握着一杯香茗,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黑吟,你……”百里泽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几分惊讶和疑惑。
黑吟抬起头,目光与百里泽相遇。她的眼神中,既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又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她轻启朱唇,声音如清泉般悦耳:“你回来了。”
百里泽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葡萄串上。
百万这只懒散的小家伙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他轻轻地将百万捧起,放在手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黑吟身上。
“黑吟,你……”百里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刻,黑吟会出现在这里。他停下脚步,目光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黑吟的身上。
黑吟抬起头,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在唇边化作了沉默。
百里泽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百万都睡着了,你应该等了很久吧。”百里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黑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疲倦。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百里泽抬起头朝窗外望去,城北方向依旧火光冲天,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蕾儿的事不怪你,别再自责了。”
“不止是蕾儿。隔离区里面,还有无数个像蕾儿一样的病人,他们本不应该死的……”百里泽收回目光,他盯着黑吟,“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那天之后,黑吟便不再理会百里泽,他这几天也忙,每天早出晚归,也没有机会和黑吟解释那晚的事情。
“我来听你把那天未说完的话说完。”黑吟侧着脸,她将温柔的目光藏起来,“……那天是我冲动了,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黑吟扬起下巴,故意将自己的傲慢之意显现出来。
月光映在她的侧颜,格外的美丽,让百里泽一时有些失神。
“确实应该把话说清楚。”百里泽唇角上扬,朝她缓缓走来,眼中闪烁着深情的光芒,“黑吟,你对眼前的人了解多少?”
“百里泽,又称百里混子,也是古淮四公子之一。”黑吟端详他片刻,说,“十二岁便凭一己之力习得剑雨,是位不可多得的剑术奇才。”
“不错。”百里泽点点头,“那你可知道,在他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据说,他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黑吟目光柔和,她顿了顿说,“……差点病死。”
“后来呢?”
“后来他的病就好了,又是生龙活虎的百里泽。”黑吟轻轻一笑。
“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打那之后,无论他多么勤奋刻苦,他的剑术却再也没能取得新的突破。即使是再简单不过的剑法,他都需要比别人多花几十倍的时间。”百里泽也笑出了声,片刻之后,他压低声音说,“大家说的没错,这个人确实病傻了。”
“所以这几年来,不是你不认真习武,而是……”黑吟愕然不已。
“没错。”百里泽说。
不仅如此,那年他醒来之后,甚至还忘记了之前所学的大部分百里剑法!
“那你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么?”黑吟问。
“父亲不知。”百里泽摇头,“除了羲和与晨羿,其他人并不知晓。”
百里江洵与百里军的实力一直是幽云国忌惮的对象,再加上百里家还出了百里泽这么一个练武奇才,这才让别人这十年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这奇才变蠢才的事情,一旦让外人知晓,无论是对百里府还是对古淮国,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百里泽并不是你眼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你不用羡慕我,也不用羡慕别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百里泽坦然一笑,他拍了拍黑吟的肩膀,宽慰道,“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与其去憎恨、懊恼,我们不如换个角度看待。”
“我明白。”黑吟眼角泛红,轻声说,“但是我真的没办法……”
“没关系的,”月光洒在百里泽的身上,映照出那温润的面容,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如果你不想去天彧山,我们便不去。从今往后,百里府就是你的家,我……和百里府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百万在这个时候醒来,它发现自己正躺在百里泽手心,欣喜若狂,轻轻一跃跳上百里泽肩头,对着他的侧脸猛亲了两口。
“百万,别闹。”百里泽脸颊被百万弄得痒痒的,他伸手将它放在桌面,“饿了么,吃些葡萄吧。”
说着,百里泽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开始剥起皮来。
“百里泽……”黑吟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百里泽,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她目光闪烁,良久,她缓缓开口说,“三厘酒馆那晚,我被赤丹刺伤,你为我换衣服时可曾注意到我身上的疤。”
“难道,是你母亲所为?”
百里泽手中一顿,他抬头盯着黑吟,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他记得那些伤疤,背上、肩上、腰间甚至连胸口都有,长长短短,深浅不一。
“夏笛原本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母亲,”黑吟垂下眸子,语气冰冷而又哀伤,“那夜,她突然性情大变,发疯似地朝我嘶吼着,说没有我这个女儿,要赶我走,我不依,她便将我捆在院中的大树下,用鞭子打我,一鞭子接着一鞭子……”
百万吞下百里泽手中葡萄,见百里泽并不打算为自己剥第二颗,便自己跳上果盘,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百里泽坐在一旁静静聆听着,他知道黑吟心中有数不尽的委屈,这些苦水必须倒出来。
“后来,她逼着我炼制各种蛊虫,甚至还……”黑吟的声音有些颤抖,停顿须臾,她继续说,“……她把我绑起来,同上千条毒虫关在一个房间,让毒虫肆意啃咬我的皮肤,为的就是把我变成她的炼蛊工具!”
闻言,百里泽心中一颤,仿佛黑吟之前的种种疼痛,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百里泽,你说她爱我,”黑吟抬眸质问道,“试问到底是怎样的爱,才让一个母亲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黑吟没有在百里泽那里得到答案,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双手止不住颤抖,似乎正被巨大的疼痛笼罩着。
“我……”她语气凝噎,紧紧揪着衣角,最终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百里泽伸手,想去握住那孤苦伶仃的双手。
就在百里泽指尖刚要触碰到黑吟时,她却突然转过身去。
“你知道吗?”黑吟背对着百里泽,语气依旧冷漠冰冷,“我真的,真的好恨她!”
恨她不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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