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讲起来,她选择来敦煌的初心
又向我提出,可以一起去拜会下她的恩师:
范瑾诗
周蓉先是和她恩师通了电话,确定老师刚结束一场小型研讨会。
这一会,正好有时间。
我就在周蓉的带领下,来到她的恩师的工作室。
进入周蓉恩师的工作室,我被琳琅满目的照片墙所吸引了!
范教授见到我,亲切地对我说:“早听周蓉介绍过你,今天一见,果然气质非凡,也听说你以前做过导游,后来还做过佛道教文化的研究,你的着作我还拜读过呢。”
我伸手向前倾身鞠躬,亲切地握着范教授的手道:“哪里哪里,在您老面前,我的那些作品都是班门弄斧之作,为您老一直坚守敦煌,弘扬我们祖国优秀文化的扎根精神,表示崇高敬意!”
范教授邀请我们入座,并且亲自为我们沏上一杯‘十万大山’茉莉花茶。
这种茶据说在大西北很受欢迎,清香扑鼻,又味道醇厚,仿佛可以喝出来历史千年的味道。
范教授指着一张张照片,向我们介绍它们的历史。
教授边走边说道:“日子要一天一天地过,饭要一碗饭一碗饭地吃,照片要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拍。”
“多年之后回看,这些影像陈列在时光里,一定会像莫高窟的壁画那样,珍贵,动人,并时刻向世人证明着,它曾经的荣光。”
我点头表示同意,思绪也随着这些照片,飘飞道多年前我当导游时候,来敦煌的经历:
敦煌,一次重逢,一次相遇,
让我对这片土地,建立了深厚的情感。
再次来到敦煌已经是十一年之后了。
十多年前的我,还是一名导游,我带着几十个游客,来到了这座地处西北的小镇。那是我第一次到访千年佛国莫高窟。
那时候留给我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
十几年后,我也从青年人快变成中年人,以不同的社会身份、带着不同的人生阅历,再一次站在了敦煌的土地上,感慨万千。
随着参观照片墙的展开,茫茫沙漠里,巨大的胶卷徐徐展开,11幅来自不同洞窟、不同朝代的敦煌壁画置于装置的中心,描绘着婚礼吃席、农耕割麦、煮茶洗衣……古人的生活日常。
走出照片墙的纵深处,映入我的眼前是一条长达400米的「人文影像丝绸之路」,120张普通人拍摄的照片,在沙漠里绵延而去。
人间百态在这里徐徐展开。有人拍下了父母一起修剪院子里苹果树,有人用镜头定格了坐在海边看晚霞的孩子;
有人捕捉到了菜市场的吉光片羽,还有人留住了小狗扒着主人膝盖讨食吃的画面……
我在一张照片前驻足了很久。
画面里有两位老人,一个远远地坐在路边,另一个背对着镜头,头发花白。
我看得百感交集。
从这两年开始,我有时候照镜子,发现有白头发从鬓角里长出来了。
我回想起第一次留意父辈白发的时刻。
那是2000年左右,我陪父亲在老家河边的公园里散步。
天色尚未全黑,光线从父亲的侧面洒下来,我突然发现,父亲已经有了很多白发。
这勾起我对「光阴」与「衰老」的真实慨叹,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父亲老了!
看到这张照片,看到老人花白的头发,我想象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老人,会有一张怎样的脸?
是沧桑的、幸福的、惆怅的,还是对未来有憧憬的?
一张张照片,记录我们的生活、也记录着我们心里的故事。
这一天中的很多个时刻,影像和现实、历史和现代,都在默默地重合与交叠。
我穿梭在壁画和照片之间,隔着上千年的时空,我看到了很多「神同步」,恍然发现:时髦的露营车遛娃,古人早就玩过了,带娃活动千百年来无师自通;
无论何时,人们都能在和朋友喝茶下棋的时候获得些许自在和闲逸……绘画和影像,记录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这些珍贵的日常,让我备受触动。
我想,倘若如今穿越回自己的导游时代,一定要做个「不一样」的导游,「别的导游带你看飞天,看反弹琵琶,我带你看壁画中的刷牙、卖肉、游泳、吃面。」
我和范教授手拉着手,听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敦煌的每个洞窟,每张照片的生动故事,仿佛都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一生都献给了敦煌,敦煌可以说是她一生中爱得最浓烈的对象。这也是我对范教授最好奇的部分。
无关那些「神话」和「事迹」,而是想去追寻最质朴的答案:她为何能一直坚守在这里,还有哪些事情想做?
以及,如何找到工作的乐趣,并将自己一生安放于此?
早在1943年,画家张大千临摹完壁画,准备离开敦煌,临走时对时任院长常书鸿说:「我回去了。你待在这里,是一个长期的甚至无期的徒刑。」
但常书鸿留了下来。那是莫高窟的第一批年轻人,如今很多已经辞世,按照遗愿,他们的骨灰被安放在莫高窟对面的三危山上,正对着九层楼,永远守护着莫高窟。
这份坚守也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沿着常书鸿们的足迹,范教授也留了下来。
板凳不仅冷,还是土的。
早些年,莫高窟的生活非常清苦,住土房、睡土炕、吃杂粮;蔬菜最多的是「老三片」:土豆片、萝卜片、白菜片。
不仅如此,因为缺水不能洗澡,所有人只能「擦澡」,擦脸、擦身、洗脚,用完还要把水留着另作他用;
西北气温低,冬天睡觉前,把石头放到灶里烧热,然后用毛巾包起来,抱着取暖……
范教授在上海长大,在北大念书,这样的清苦,几乎是此前二十几年从未经历过的。
刚到敦煌时,甚至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晕倒过,有时想起学校食堂的饭菜,「想着想着都要流口水」。
尽管如此,这个南方姑娘还是留在了这片荒芜的北方土地上。她被莫高窟斑斓的壁画吸引了,同时也被它们的损毁程度震撼了。
意识到「保护」的迫切,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怀念城市的生活了,范教授说:“一走进石窟,就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我通过她的眼睛,反复看到她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