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给温确喂完药之后,苦味将酒意都冲散了。
漱了口之后温确有些睡不着。
她忽然想到以前还能看师姐舞剑,可如今大概是看不到了。
“师姐,带我舞剑吧。”温确小声道。
时愿想了想没有拒绝。
温确穿戴整齐之后,二人在庭院之中,时愿取出冰河剑让温确握着,随后自己握住温确的手带着她舞动剑招。
时愿的剑招素来简单,但她还记得小时候背过的剑谱,便带着温确舞动了一遍。
温确看不见,但心里还是能描绘出那些动作。
师姐在背后拥着她,带着她舞动,温确不知不觉地便开始放空思绪了。
时愿感觉有灵气一点点地进入温确的身体之中,顿时轻笑了声,阿确在修行之道的天赋的确很高,甚至时愿觉得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毕竟她所走的道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什么人走过,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功法流传下来,她能仅仅靠自己便领悟出来这么许多,的确算得上天赋异禀。
那一套剑招结束,温确似有所感,时愿便由着她去打坐领悟了。
等温确入定之后,时愿收了剑,才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巫云韶出来看到时愿那样子:“主上,你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吐血了,按照这个趋势,你还能撑过一年吗?”
时愿摇了摇头:“不知,但至少能撑到给阿确换好眼睛。”
蒲莲师伯说最多一个月便能准备好换眼睛所需要的一切。
巫云韶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力量吗?落云仙上如此,你也如此。”
时愿轻笑了声,将嘴角的血迹清理干净:“也许吧。”
巫云韶没有再问了,时愿摆了摆手:“你就在药谷随便看看吧,别碰那些花花草草的,死了我可赔不起,你也赔不起。”
“哦,好。”巫云韶老老实实的可不敢忤逆时愿。
等巫云韶离开了,时愿忍着五脏六腑的灼烧和疼痛之感回到了房间。
随后运行起来死气,将身体的不适压制下去。
她也没想到生机会流逝得这么快,如今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一样,剩下的生机越少流逝的速度便越快。
之前预计的一年怕是不可能了,至多半年。
合道大典...时愿忽然有些怕自己无法兑现给温确的承诺。
一想到温确失落的样子,时愿垂下眼眸有些惆怅。
温确这次入定倒是没多久,不过三天就醒了过来。
时愿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温确,自己剩下的时间可能没有一年了。
但她还没下定决心的时候,倒是有两条相对比较好的消息传过来了,蒲莲那边说,等她们身体再调养十日便可给温确换眼睛。
而执事堂那边也说,两月后有个很好的良辰吉日,询问时愿和温确要不要提前。
时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温确也希望早一些。
十日后二人被蒲莲送进了一间密室之中,随后温确服下蒲莲给的药便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完全地进入了无知无觉的状态。
对蒲莲来说将一双完好的眼睛换给另一人并不是什么难受,但为难的是,时愿的眼睛已经被死气浸染,需要她配合控制那些死气才能换给温确。
也就是说时愿在整个过程之中都必须保持清醒,这一点蒲莲没有告诉温确,也是时愿要求的。
如果温确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换的,她愿意换,却不愿意师姐承受那样的痛苦。
在温确昏迷之后,蒲莲看着时愿轻叹了声:“你真的能忍受吗?”
漫长的剜眼之痛,可不是一般的疼痛。
“师伯,动手吧,我没事。”时愿语气依旧平和。
蒲莲抿着唇,最后想了想还是给时愿眼睛周围敷上减轻疼痛的药物,虽然效果不一定有多好,但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在她的刀子落在时愿的眼睛上之时,蒲莲以为她至少会有些疼痛的反应,但没有,时愿完全没有动,就像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一样。
可她的大弟子在旁边协助之时能看到时愿不自觉握紧的手,说明她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
时愿骤然急促一些的呼吸也表明了她是能感受到疼痛的,可她始终没有动,连眼珠都没有胡乱转动。
蒲莲一时佩服起来了时愿,她知道这个宗门大弟子很强,性子坚韧,但没想过竟坚韧至此。
她不知道,对时愿来说,这样的疼痛虽然疼,却依旧比不上冥界忘川水洗涤全身的痛。
也抵不过完全恶鬼撕扯灵魂的痛。
更抵不过失去一切的痛。
纵然有止血药,但旁边的大弟子依旧需要不断地清理血迹保持操作台的干净。
整个密室充满了血腥味和药物的味道。
时愿感受着眼睛被剥离的过程,甚至还要控制着身体里的死气不要侵入眼球,以免对温确造成影响。
整个过程无比的漫长,时愿的脑袋也只能控制着做两件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感觉眼睛被彻底剥离,蒲莲命令大弟子给时愿止血并处理伤口。
随后对时愿说了声:“好了,不用强忍着了。”
“多谢师伯。”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喑哑。
听得蒲莲都心生怜惜,做长辈的看到小辈如此难免也会心疼。
可时愿到底没有放任自己陷入昏迷,她怕昏迷之后会控制不了身体里的死气,祸害蒲莲和同门。
等伤口处理好了之后,温确那边也已经成功了。
蒲莲终于松了口气:“好了,阿确再好好休养一个月便好了。”
“辛苦师伯。”时愿从操作台上下来,脸色无比的苍白毫无血色,连身体也是虚软的,但依旧保持理智,对蒲莲道谢。
蒲莲看到她那样,忍不住蹙眉:“阿愿,你不必如此。”
时愿勉强笑了声:“弟子如今已经不是灵修,且这具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弟子怕昏迷之后失控。”
听到她的话,蒲莲动了动唇,最后叹息了一声。
“这一月劳烦师伯多照顾一下阿确,弟子怕是要闭关一月才行。”时愿不想那么快死,所以不想作死。
“也好,我每日让人给你送调理的药过来。”蒲莲还是忍不住叹息,好好的弟子。
为何要遭遇这些,不管是出于对晚辈的怜惜,还是出于对宗门少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而惋惜,蒲莲都生不出对她修习了鬼道的责备。
“多谢师伯。”
便是因为宗门有众多蒲莲这样的长辈,和云升那样的小辈,时愿才会对宗门被灭,而无处讨一个公道而愤怒。
她从不悔上辈子的执着,也不后悔这辈子的选择。
她的道从来都是守护身边之人,或许不够宏大,却从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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