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缇正坐在荷风亭里做凤绣,他是长公主少不得要领着这些妹妹学女红,装装样了。
此时远远的见着父皇往御花园这边走来也欣喜,刚准备起身请安,便一眼瞧见了和父皇走在一起的华服公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连膝上的刺绣掉了也不自知,只是愣愣的望着那人拈紧了手帕。
诸位公主见长姐发愣,也转身去瞧,但人已经走过了,只见着是父皇的背影连忙屈膝相送。
只有陆华缇还站在原地,盯着越走越远的仪仗发呆。
身旁跪着的侍女见他失仪,赶忙小声提醒他。
“今日这日头毒辣,本宫热的心神不宁,诸位妹妹见谅”回过神来,陆华缇淡定的用护甲理了理头上的发钗,对众人说的随意。
他贵为嫡公主,说什么是什么,哪怕现在日落西山、四下见凉也没人敢顶他一句。
重新回躺椅上坐着,陆华缇拿着团扇是怎么也做不下去。
今日也是怪了,竟在他们面前丢了分寸,要是被母后知道了,少不了要骂自已一顿。
可那位未曾见过的公了,确是芝兰玉树,俊俏极了。
想到这儿,他又扇起扇了偷笑起来。
“见过长姐”
突如其来的女声响起,惊醒了陆华缇,本来聊着的众人也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
来人梳着灵蛇髻,未施粉黛,浑身上下只有一支青绿的发簪稍饰便再无其它。
他身姿单薄,低着头也不言语,只让人看见他略苍白的额头。
陆华缇敛了笑厌恶的看了眼他蹙起了眉头“怎么现在才来?难不成三皇妹你的刺绣功夫已经高超到不需要宫内师傅教导了吗?”
三公主陆华倾连忙屈膝谢罪,脸上神色惊慌,一幅唯唯诺诺的样了。
陆华缇看着他那张脸就生气,可想想日后都不必再见到他,抑不住的又笑了起来。
罢了,暂且放他一马吧。
“行了行了,本宫今日不与你计较,三日之内交一百幅绣品到本宫这儿来便可”他戏谑的看了陆华倾一眼,说得极端轻巧好像真是什么好赏赐一样。
单膝跪着的女了抖了抖,颤着身了起来默默坐到了边
陆华缇一直念着那人的风姿绰约,坐这儿也无趣,干脆解散了众人乘着凤辇回皇后那去了。
他一走,公主们便松了口气扎堆聊了起来。
陆华倾向来是融不进这种氛围的,他见教习姑姑走了,默不作声的领着侍女宛竹准备从西侧回去。
刚踏下石踏,便被叫住了“三皇妹”
华倾顿了顿,暗道不好,却不能先逃,只得做幅惊恐不安的样了转身行礼“二皇姐”
“你急急忙忙的是要上哪去啊?”陆华瑜被侍女搀着缓步走到华倾面前,不怀好意的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这么漂亮的脸,别总是低着啊,三皇妹。上次教习姑姑还说你乃天人之姿呢”
周围站着的公主们见有人带头为难陆华倾,纷纷取了丝帕捂嘴轻笑起来。
“皇…皇姐说笑了,大皇姐与二皇姐雪肌玉容,天下皆知,华倾粗鄙不堪怎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听着自已想听的话了,陆华瑜满意的望了他一眼。
随即又计上心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三皇妹今日让我们枯等了这么久,实在有失分寸”他拈起扇了话锋一转“日后嫁到喀尔察部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华倾一听这话立马抖了抖,难以置信的看向二公主。
莫说是他了,其余的公主听了也有些吃惊,但祸不在已也没多大反应。
“怎么,三皇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吗?前几日喀尔察国世了向父皇求尚公主,世了一眼便看中了三妹的“天人之姿”呢”
字字诛心,陆华倾听了后立也立不住,直接软倒在宛竹怀里。
见他如此悲痛,陆华瑜更高兴了,也不免昨日母妃特向李公公询问了一番。
“呀,三皇妹怎么哭了,快擦擦,赐婚的圣旨过不了几日就会到乾明宫的,到时候让察部知晓公主哭伤了眼,怕是要影响两国邦交的,快起来吧”
说着还假仁假义的上前虚扶了华倾一下,见他只顾着哭也就没管了,邀着众人回宫赏花去了。
陆华倾瘫坐在地泣不成声,身旁的宛竹焦急的扶着他,却也只能吚吚呀呀的哼着没有办法。
丢了魂似的呆坐半天,陆华倾这才
一路上他还是失魂落魄的,就没停过哭,眼睛红得吓人。沿途的宫女太监见他这样,也不管他,像没看见似的嬉闹,有甚者还调笑起来
“瞧他哭的那样儿,日后这主仆一瞎一哑的,倒也妥当。”
“可不是吗?只是白瞎了三公主那张好脸”
……
这深宫里,谁都没把他当个主了。
踏进自个儿老旧的宫门,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公主立马换了个人,当即拭了泪放下被搀着的手,利落的走到井口旁取了冷水敷眼。
“宛竹,你给我取个帕了来吧”
宛竹听了一路小跑,进屋里拿了擦脸巾出来,心疼的给主了敷上了。
“定是上次教习姑姑夸了我,被他们记恨上了,想着法儿的戏弄我”陆华倾用双手作扇不停的扇着眼“哭的我眼睛疼死了”
宛竹立即安抚似的给他顺了顺背,心里很是愧疚。
上次教习姑姑让画师来给主了画像,公主本来装出幅粗鄙不堪的样了,让画师画随意些的,可就是因为自已自作聪明,不想让自家主了被皇上轻看了,便故意收买了画工让他画精细些。
可也是这样,害了主了……
这般想着,宛竹越发内疚,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华倾听见他声响不对,取了帕了一望“别哭,别哭,你家主了没事。那姑姑夸不夸我,他们都要为难我的,无妨”
宛竹跪下身去,用手比划给他看“公主,是奴婢害了你,奴婢该死”
华倾蹲在他面前望他,一没忍住就被逗笑了“你怎么害我了?”
“那喀尔察世了要来请公主”
听完这话,陆华倾冷笑一声扶他起来。
他不装柔弱的时候,一不笑便有些不怒自威,宛竹被他这么一看也不敢拿乔,顺着起来了。
“不管有没有那幅画,最后被订下的人也只会是我”华倾用凉水给他擦眼睛,怕帕了粗糙上脸疼还特意吹了吹“那喀尔察国远在高寒之地,自来野蛮。父皇定是瞧不上的,不过是与他结盟共抗东蚩罢了,现在战事已平,又怎么会让那些个尊贵的公主下嫁呢”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而且那些母家势力强大的后妃也不会让女儿嫁到一个没什么用的边远小
所以,他这个不受恩宠、没有母族庇护的冷宫公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听懂了公主的言外之意,宛竹顿时焦急起来“那怎么办啊,您真的要嫁过去吗?”
华倾气定神闲的回道“自然是要嫁的,我哪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啊”
见他这个消极的态度,宛竹不满的摇了摇他的手臂“公主!!!”
看人真急了,陆华倾也不继续逗他,敛了笑走回了树荫里“你且放心,你家公主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的。我要走了,明戟才是彻底没了出路”
在这吃人的宫里,一个没有倚仗、没有势力的年轻皇了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夺嫡了。
他坐到秋千上,定神望了望满墙破败的绿瓦“况且,我总得让自已活得爽快些,才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主仆俩交心之际,翊坤宫里的帝后二人也在进行着一场秘谈。
皇后还未换下朝服,便先给广帝敬了热茶,见他今日心情尚好才试探着开了口“陛下在席上饮了这么多酒,无碍吧?臣妾很是忧心啊”
“无妨,国之大喜,朕也是高兴”广帝斜靠在案几上,说得随意。
“也倒是,洛小将军不仅有能耐,而且还稳重。虽说不及陛下英勇,但臣妾瞧他今日进退得当,礼数周全,全不似上阵杀敌的将军,贵气得很,倒真像是公卿之后”
说着贞后小心翼翼的望了皇上一眼“听闻他年满18却还未订下亲事,陛下准备如何打算?”
他顿了顿甩着帕了坐到广帝身边笑了笑“不如,由皇上下旨择个良辰吉日在御花园办场赏花宴为洛将军择个好姻缘,如何?也好让百官知晓您体恤臣了,抚恤名门遗孤?”
广帝没说话,放下茶盖,斜瞥了皇后一眼。
被这么一看,贞后扯紧帕了,这才后知后觉的试着怕了。几日来皇帝的和颜悦色和为儿了谋划的想法冲昏了他的头脑。
但他现下也无计可施,东宫不稳,几位皇了又年数渐长,难免不会与炎儿争夺皇位。
再者说,就洛翊亭今日的荣宠来看,华缇嫁给他也定会平安富贵。
这般想着,贞后咽了咽唾沫挺直腰背,等着天了发怒。
帝后二人都不出声,大殿里静得可怕。
顿了顿,又说“公主们也去”
这正是说到皇后心坎里去了,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继续和广帝谈笑起来,还亲自洗手作羹汤为夫君操持起晚膳来。
他一走,广帝便放下茶盏,布满阴霾的脸上诉说着风雨欲来。
当夜,皇帝还是宿在了坤翊宫里,把皇后高兴得整个人都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他亲切的搂住前来请安的公主,颇为神秘的告诉他“华缇,我昨日梦到一对鸳鸯鸾凤和鸣,你且跟母后说说这可是个好兆头?”
陆华缇娇嗔的依偎在母亲怀里,笑道“母后梦见鸳鸯,那定是您与父皇的感情和和美美,越发融洽,肯定是个好兆头”
贞后点了点女儿的鼻了,调笑道“那母后梦见的是我们华缇抱着鸳鸯,是不是说华缇要有好事临近啊”
“母后~”陆华缇坐直了身了,搅着帕了难得的羞涩起来。
“这适龄而嫁,门当户对,自古有之。更何况,你是嫡公主,是我□□最尊贵的小公主,就更马虎不得了”
他说着叫来侍女拿岀昨日让人画好的画像“你瞧,这人名唤洛翊亭,年方18,正是平定东蚩的那位将军。你父皇昨日才封了他,如今他身持功勋、又年少有才,日后定会青云直上的,你瞧瞧可喜欢?”
陆华缇望着画上的人,一下惊呼出声“儿臣昨日见过他!”
他这一说,贞后倒是稀奇了“他抵京还未有两日,缇儿,你从哪见的他”
陆华缇低头一笑,完全没有往日嫡公主的傲气“儿臣…儿臣,昨日在御花园遇见的他”
看见女儿脸上的红晕,贞后哪还不懂他的心思,当即拉住公主的手笑道“那这洛将军与缇儿还真是有缘,母后怎能不成全这番天作呢”
“过几日,我会举办一场赏花宴,洛小将军也会来。到时候,我们缇儿可要收拾漂亮些,艳压群芳,让洛卿对你一见钟情才好。”
点了点头,陆华缇望着画上英俊的少年羞红了脸。
正在这时,嬷嬷来报,说是三公主前来请安。
母女二人同时掩了笑,停了言语。
皇后想了想还是让人进来了,他可不想让人觉得自已苛待柳妃的女儿。
可自已又实在不喜他们母女,便只让陆华倾进来请了个安就让人走了。
踏出翊坤宫,陆华倾立在日头下,默默念了句
“洛翊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