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书记的气度和修为,他能破口骂卓云东把村委会搞得乌烟瘴气,显然是气急。
比起当年的卓云山,卓云东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卓云东上任之前,老书记是极力推崇的。那个时候的卓云东,有想法,有干劲。修学校,建砖厂,都是他一力托举起来的。
事到如今,卓云东一人当道,在村里说一不二,渐渐地便把村委会当成自己的家。
老书记退休多年,思想和精力早已不复当年,在村里徒有名望,影响力正在日渐势微。村里的事情,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纵观整个卓庄村,同辈之中,大都成家立业,为了生活疲于奔波,无人与其争长道短论是非。晚辈之中,年轻人多是外出务工,根本瞧不上村里的那点一亩三分地。
在卓飞没离开老家之前,他是唯一敢与卓云东论高低的存在。
如今,时过境迁,卓青远这锭金子开始发光发热,不过他却把所有热量,都洒在了高家湾。
今日村里发放股息分红,卓云东管理的机械厂和田素娟管理的石材厂同日依股派息。这本来是件与民同乐的好事,但在这两年,反倒成了卓庄村的糟心事。
砖厂成立时,村民是凭地入股。机械厂成立时,村民靠的是出资入股。即使股息不多,每年多少还能领点份例。
今年又有些不同,田素娟在县城发现石材商机后,迅速扩充石材生产设备。只是石材的销路没有准头,飞马工程的那点订量,根本撑不起他们石材厂的门面。
石材厂的业务亏损,直接拖累整个砖厂的效益。
几天前,卓云东就准备召开村委会,嚷嚷着要给村民发分红。田素娟理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巴上都长起了火泡。
卓云东对石材厂的经营状况心知肚明,饶是如此,他越是催得紧。最关键的是,他还故意把机械厂的分红工作,放在石材厂之后。
卓云东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目地。
一是,他明知道石材厂分红利薄,甚至没有分红,将机械厂的分红放到石材厂之后,对比效果明显。
二是,他让机械厂的财务准备了几套分红方案,根据石材厂的分红额度,随机选择。石材厂分的多,他们也分得多,石材厂没钱分,他们就选择分最低档。既能压住石材厂的风头,又能保证最大剩余。
前几年,机械厂的生产名录有限,只能生产小型农具,生意起步艰难,被砖厂压得喘不过来气。这两年随着方便型农具的扩充与改造,使得机械加工厂生意日益红火。卓云东腰杆更挺,人更霸道。
对老书记来说,卓云东这些把戏,就像猴屁股,他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村委会发钱,他实在看不下去一帮人的吆喝,主动离开了村部,来到卓玉楚家躲清静。
老书记虽然离任多年,但是卓庄村的事,他却从未真正丢下过。读完卓飞的信,他不免又开始惆怅起来。一边咂吧着烟袋锅,一边感叹着“这个田素娟毕竟是个女人,也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
“你让田素娟去问问小超,这几年只有他见过小飞,或许他们有办法?”大爷爷轻描淡写地回道。
老书记扭头看着卓玉楚,神情忧虑的问“他人不回来,能有什么指望。”
“是金子在哪都发光,卓云东和他针尖对麦芒,回来又能怎么样?”
“卓云东和他的侄子卓启钢,太不像话了。小飞要是能回来,他们该是能忌惮些。”
“村里这种环境,他回来又能做什么?而且他现在在外面有事情做。”
“他是不是一直给你写信,他现在在做什么?”
“养猪。”
卓玉楚依旧是一副从容的姿态,即使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时会惊着对方。他只知道卓飞在养猪,也不知道他养多少猪,但他心里确信,即便卓飞在养猪,也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养猪?养猪能干什么?”老书记很不解地问道“他糊涂了?店也不要了,跑去养猪,养猪能有什么出息?”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都老了,眼睛都花了。年轻人看到的地方,我们看不到。你听没听说,去年,他向青玉借钱,借三十万。”
老书记又是一惊,慌忙地问道“三十万?干什么?养猪吗?养什么猪需要三十万?”
只几秒钟,他才恍然,卓飞要三十万养猪,那得养多少猪?这小子肯定干着非同寻常的大事。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大事。
联想到石材厂,半死不活地像个拖油瓶,把田素娟也耗成卓庄村的笑柄。
甚至有村民在背后开玩笑,说她只能干些妇检生孩子的破事。
“他是不是经常给你写信?你知道他在哪?他要是不想回来,我去找找他,让他给田素娟出出主意。”
“呐,信,你也看了。没有具体地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每次寄信,都是不一样的地址。”
老书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卓飞?认定他就是唯一能克制卓云东的对手。
“只有一个办法,他几乎每年都会去见一次小超,这几年只有小超见过他。你让田素娟去问问小超,让小超给他带句话。”
“能行吗?”
老书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卓云东是卓品超的父亲,让他背叛自己的父亲,这能行?
大爷爷没说话,只是定睛地看着远方。
老书记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深知自己这位老哥轻易不说事,说出的话,十之八九都会是真的。
此时正值年节,他已经听说卓品超回村,而且还带回一个女朋友,卓云东这几日在村里别提多得意。
下午时,田素娟到老书记家送钱。与其说是送钱,不如说是请罪。
当初是她脑袋一热,坚持上马石材项目。投资购买设备,招兵买马聘请师傅。结果石材厂不如预期,不仅要供着贷款,还要养着工人。闹到最后,不得不遣散师傅,靠砖厂输血续命。
在老书记的屋里,田素娟唉声叹气,老书记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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