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和北加相比,又是另外一番生态环境。越往南开,绿色逐渐被枯黄取代。
洛杉矶,又被称为天使之城(City of the Angels),然而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影视作品里,这里都是犯罪与暴力的温床,充斥着金钱、欲望与声名的诱惑。
走了一整天的游客路线,夜晚时分,从格里菲斯天文台往山下看,能见到整条日落大道闪耀着熠熠的灯光。洛杉矶雨水很少,但他们下山的时候,瓢泼浇下一场阵雨。这天来参观天文台的人又出奇得多,他们的车停在山腰,走回车的位置,雨虽然停了,身上也湿透了。
三个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咯咯笑开了,这时候,这个组合才有点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程知行在洛杉矶的房子就在好莱坞,他们推开铁门,踩着地上的水塘一路进了屋。钟宁的房间在二楼,吴真住他对门,然而走到楼梯口,程知行拉着她的手,要带她继续往上走。
她仰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微微卷曲,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松弛微笑。鬼使神差地,她跟上了他的脚步。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他们自然地褪去黏在身上的湿衣服,程知行去摸墙上的开关,吴真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别开灯”。
窗外的路灯照进来,两个人的脸颊都微微泛红。程知行的眼中又出现了捕食者对猎物的憧憬,吴真此刻想逃,却为时已晚。
他的索取不可谓不温柔,但她仍感到身体被撕扯的疼痛。然而比疼痛更令她恐惧的是身体深处逐渐生出的渴望,如同海浪裹挟着她,吞没了她全部的理智。
那一夜之后的记忆断断续续,他将疲惫的她抱进浴室洗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澡,又替她吹干头发,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九月之后,程知行变得很忙碌,除了修大一的学分,他还在斯坦福附近租了一个场地,建了一个实验室。吴真的生活仍然很枯燥乏味,尽管她和程知行的关系有所改观,她并没有被赋予更多的自由。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也就是程知行日常会去的那些地方。
吴优从泰国来看她,他们因为他要不要继续上学的事大吵一架。当天傍晚,程知行带吴优参观了他的实验室。
“哥,你上次说你发明的新药,就是这个吗?” 吴优看着实验室台子上的绿色药片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在实验阶段,不太稳定。” 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眼神,问他,“想看看效果吗?”
“想啊!”
他带他们来到那栋楼的地下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带着一个流浪汉走进了他们等待的房间。
程知行低头看着那人,问道:“Who are you?”
流浪汉恭恭敬敬地说:“I am your servant at your service, sir.”
(我是您的仆人,随时为您服务,先生。)
程知行得意地看了吴真和吴优一眼,说:“只要方法正确,任何人都能被驯化。”
过了片刻,那流浪汉脸上突然做出一个极不自然的表情,他捂着脑袋,身体瞬间抽搐起来。同时,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尖叫,仿佛身体深处住着的恶魔呼之欲出。
程知行朝那几个白大褂使了个眼色,流浪汉被强行拉出了房间。
回家的路上,吴优全程兴奋地对刚才看到的景象赞不绝口。而吴真沉默着,抓着衣角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晚上,程知行敲开她房间的门,他走到床边,抚摸着她的脸问:“为什么不去我那里睡?”
“你为什么要带吴优看那种东西?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求了我很多次。”
“你能不能放过他?” 她的语气带着祈求。
“我没对他做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想休学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
“让他回去上学,别再让他接触你做的事。”
程知行看进她的眼睛,像在思考。片刻后,他的脸贴近她,一字一顿地问:“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她闭上眼,轻轻吻了上去。她听见他笑了一声,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又过了半个月,她终于获得了一个旁听生的身份。这门心理学的课其实是她随便选的,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堂课将会拯救她的人生。
她了解到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这是一种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情感认同的心理现象,也就是所谓的“人质爱上绑架犯”。
一开始,她还不太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扭曲的情感,直到她的生活和住在对面的一位年轻的美国主妇有了交集。
对面房子的男主人好像是在硅谷做投资的,每天一早开着敞篷跑车去上班,经常很晚才回家。他的太太是个全职主妇,他们有一个刚出生的宝宝。吴真经常看见那位太太推着孩子在街道上散步。
有一天下午,那位太太来敲门,她的脸上挂着和和善的笑容,说:“Hi, I am Hailey from across the street, can I borrow some sugar? I am baking a cake for Dan’s party tomorrow.”
(嗨,我是对门的Hailey,我能问你借点糖吗?我正在给Dan明天的派对做蛋糕呢。)
“Hello, I am Joyce…sure, wait a moment.” 吴真逗了逗婴儿车里肥嘟嘟的小宝宝,点头答应着。
(你好,我是Joyce,你等我一下。)
她看了一眼客厅角落里监视着她的保镖一眼,兀自进了厨房,把糖拿给Hailey。
第二天晚上,吴真下楼喝水,站在厨房里,看见对门的灯还亮着。接下去的景象令她始料未及:透过明亮的窗户,她看见男主人Dan正举着皮带凶狠地抽打着他的妻子。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Hailey脸上的恐惧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到了白天,Hailey再次来敲门,脸上依然挂着笑,吴真却觉得她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她将糖罐头递到她手里,连声说着谢谢。
吴真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指着她手臂上隐隐约约的伤痕问:“Hailey, are you alright? “
(Hailey,你还好吗?)
“What?”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Oh, I am perfectly fine!”
(什么?啊!我很好!)
吴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I saw you had an argument last night.”
(我看见你们昨晚吵架了。)
Hailey作出防备的姿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她说:“I love my husband. I am fine.”
(我爱我的丈夫,我很好。)
看着她的背影,吴真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人质对绑架犯的爱——一瞬间,她都明白了。
Hailey在这一刻变成了她自己,她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那座美丽的房子,一街之隔,仿佛就是她的未来。
她对程知行难以名状的情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爱他,那种近乎于爱的错觉只不过是她求生意志的映射而已。然而身体上的渴求,那也不是爱,只不过是成年人正常的生理需求罢了。
她必须变得更坚强,那样就不必用“爱”的虚伪糖衣,来包裹对程知行的恐惧。这个从小对她施以暴力,试图对她进行精神控制,剥夺她所有自由的罪犯,不配得到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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