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了林博阳两天,此人夜晚流连酒吧夜店,白天总过午后才从家里出来,去津罗寺待上两到三个小时,继续跟狐朋狗友鬼混……周而复始。
凌晨三点,他们看着林博阳左摇右晃地进了家门,他家离津罗寺不远,是一座有独立院落的小别墅。
骆君稀把车停在对街一座电话亭后的阴影里,谢倏困得靠在他身上,刚才在夜店她蹦得比林博阳还带劲,这会儿整个人都没了活力。
“你困了就睡会儿吧。” 骆君稀低声说。
“不……不困……我还可以……”
“嘘……”
谢倏抬起头,朝林博阳家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黑影打开院门,溜了进去。这一带是清迈治安最好的街区,很多人家都不锁大门。
他们悄悄跟上,进到房门口时,发现门锁已经被人撬开了。
谢倏缓缓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黑暗中,她推断了一下这房子的格局,屏息细听屋内的声响。
一阵死寂之后,楼上骤然响起一声尖叫。
“你是谁?……” 是林博阳的声音。
他们冲上二楼,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来的。来到门口,借着月光,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林博阳挣扎着从床上爬到地上,一个穿套头帽衫的人手执一把尖刀,正往他身上胡乱扎着。
谢倏摸到灯的开关,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林博阳看见他们,伸出手拼命求救,那人显然受了强光的刺激,趁他手上停顿的空隙,骆君稀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刀,将他摁倒在地。
谢倏摘掉他的帽子和口罩,眼前人的真面目却着实叫她吃了一惊——
“你是……方—元—颂?” 她努力回想起他的名字。
方元颂豁然一笑,神情松弛地说:“警察姐姐,你还记得我名字呢?”
骆君稀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博阳,对谢倏说:“叫救护车,他这出血量很危险。”
方元颂被带回警局,鹏查警官提议让骆君稀参与审讯。
谢倏站在单透玻璃外看,方元颂的表情无比平静,她听见耳机里的骆君稀问道:“你为什么意图杀害林博阳?”
“他该死咯。” 方元颂往玻璃这边看了一眼,谢倏有一种与他对视的错觉。
“他为什么该死?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们不是很厉害,都追到泰国来了,自己去找答案吧警察哥哥。” 方元颂微笑着。
“你和秦洲怎么认识的?”
“你猜?”
等到第二天上午,申海那边来了电话。
“查到了。方元颂改过一次名字,他原名叫方俊,户籍地甬城,李超留了个心眼,去查了一下秦洲那一届的学生名单,果然找到了方俊的名字,跟学校那边一核实,他和秦洲、林博阳是高中同学,而且,他和林博阳还是同班。” 骆君稀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她看,“这是学校那边发过来的档案资料,这就是他。”
谢倏表情有些困惑:“这……也不像啊。”
“可能是做了整形吧。”
“哟,哪里做的,技术还真不错咧。” 谢倏一脸神往。
骆君稀抽回手机,道:“你不需要。”
对方元颂的审讯很快继续,骆君稀把档案页的复印件放到他面前,说:“这个方俊,就是你吧?说说你和林博阳之间的事情,当年,你也是他霸凌的对象吧。”
方元颂只瞟了那张纸一眼,笑着说:“这么快啊,说到林博阳,他还活着么?”
“抢救回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啊,可惜了。” 方元颂脸上闪现出一丝失望。
“都毕业两年了,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动手?和秦洲的事有没有关系?”
“我要是告诉你们真相,秦洲是不是就没事了?”
“那要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方元颂这会儿的笑容现出了一丝苦涩,从他的讲述里,不为人知的过往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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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学校后面的工地,是一片烂尾楼。秦洲拎着肯德基的袋子,穿过泥泞的土路,昨天刚下一场大雨,潮湿的空气令他感到呼吸不畅。
很近了,他已经能听见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TM的小娘炮,叫你嘴贱!” 他绕过一根柱子,看见林博阳正在用脚踢着一个男生,他也穿着三中的校服,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看不清脸。
“阳哥,肯德基买来了。” 他小声说。
林博阳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得,又来一个。行吧,你把东西放桌上。”
他又转向一旁看热闹的徐绍和袁司靖,说:“先吃点东西吧。”
秦洲小跑着把袋子放到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折叠桌上,把里面的炸鸡和汉堡拿出来,整齐摆放出来。
林博阳从他手里一把抢过一个汉堡,说:“那个是我们班新来的,他呢,脑子不太好使,一会儿你给他说说咱们三中的规矩,让他知道知道你阳哥的江湖地位。”
“哦,好。” 秦洲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他偷偷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眼角和嘴角都渗着血,齐肩的长发凌乱披散,还沾着泥。那人抬起眼与秦洲对视,他立马移开了视线。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吃着炸鸡,忽然,徐绍看了一眼站着的和躺着的两个人,说:“你俩也饿了吧,求一声阳哥,赏你们也吃一口?”
秦洲不说话,地上的方俊喘着气,也是一言不发。
林博阳狞笑一声,把桌上啃完的几根鸡骨头拨到地上,说:“既然是狗,自然最喜欢吃骨头了,来吧,秦洲,你捡一根骨头,去给你的狗朋友吃。”
秦洲没动,袁司靖冷不丁站了起来,揪起他的衣领,道:“阳哥说话你没听见吗?土狗?”
他用力一推,秦洲倒地,下意识伸出胳膊护住自己的脸。
“狗东西,快点!没看那条狗饿得都站不起来了么?” 袁司靖对着他的后背踹了几脚。
秦洲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伸出颤抖的手捡起一根骨头,在身上蹭了蹭,试图擦掉上面沾的土,却听林博阳在身后喝到:“土狗当然应该吃土,擦什么擦!”
秦洲吓得差点没拿住那根骨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方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秦洲走了过去,把骨头递到他面前,小声说:“对……对不起……”
“TM的婆婆妈妈的你们演戏呢?放他嘴里,快点!” 林博阳不耐烦地催促。
“阳……阳哥,算了吧……” 秦洲回过头,哀求道。
“Cao!” 林博阳从椅子上弹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抡起拳头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算了?你是谁,也敢来命令老子!”
他一把抓住秦洲的手,把那骨头往方俊嘴边放。方俊死死紧闭嘴唇,他便伸出另一只手强行撑开他的嘴,把那沾着尘土的鸡骨头塞了进去。
然后,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露出得意的笑容:“阳哥喂了你骨头,以后可得听阳哥的话。”
秦洲抽回手来,看着满嘴是血的方俊,崩溃地啜泣起来。
林博阳皱起眉头,对另外两人说:“整天哭哭啼啼的,真TM扫兴,吃完没,走吧,晚上泡吧去,老陈说叫了几个妹子。”
三人摇摇晃晃走出了烂尾楼,过了很久,秦洲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抹了一把眼泪,去扶方俊起来,他从书包里掏出纸巾,结巴着说:“你……你擦擦……”
方俊撇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污,接过纸巾,冷笑着对秦洲说:“你胆子这么小?那么怕那几个人渣吗?”
秦洲没说话,呆呆地看着他。
“我叫方俊,你叫什么名字?”
“秦洲。” 秦洲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你怎么招惹了林博阳?”
“他说他爸给学校捐了栋楼,我问他爸给汶川捐了多少,他就破防了。” 方俊说这话的时候,竟还有几分得意。
秦洲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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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好不容易考上了申海的大学,秦洲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林博阳那帮人,然而,当他在宿舍楼下看见徐绍朝他招手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噩梦远没有结束。
“你小子,手机号都换了,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吧。阳哥很想你,天天念叨你的名字呢。”
“我还有课。” 秦洲绕过他,往楼里走去。
徐绍一把拉住他:“什么课不课的,你还是大学生么?阳哥在等你呢,别废话,跟我走。”
徐绍带他来到一间高级公寓,门一打开,便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林博阳,他冲着秦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请你来一趟不容易啊。”
秦洲冷冷问:“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许久不联系怕是要生疏了,以后,还是得跟我们一起多出来玩玩。” 林博阳拿起茶几上的醒酒器,倒了一杯红酒,对他说,“来坐啊,今天我们哥儿几个好好喝上几杯。”
令人庆幸的是,这天三个人并没有戏弄他,真的只是和他一起喝酒,酒过三巡,林博阳搂着他的脖子,说:“秦洲,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挺好的……”
“你喜欢就好,哥替你租下来了,已经付了三个月房租,哥对你是不是没得说?”
“什么?……” 秦洲一脸困惑,“阳哥,别开玩笑了,这么好的房子……我租不起的。”
“你不是大学生吗?可以兼职啊,阳哥一片心意,你这么不领情?” 袁司靖捏了捏他的脸说道。
林博阳不满地打开他的手臂,又说:“学校宿舍条件那么差,平时去找你玩也不方便,是不是?”
他从茶几一角拿过一份合同,往他手里递了一支笔,说:“来,把合同签了吧,你不是高材生么,房租总会有办法的。”
秦洲放下笔,推脱道:“阳哥……我真没钱……”
林博阳的脸阴沉下来,却没如以往那样陷入暴怒,他平静地说:“秦洲,听说你爸最近开了一家小吃店,甬城这个地方,没点门路,生意也不好做啊,这消防、环保、卫生,哪个环节都得合规,一点岔子都出不得,是不是啊?”
“你什么意思?”
“就是感叹一下伯父的辛苦,你也知道的,咱们哥几个家里在甬城呢还算有点路子的,你要是把我们当兄弟呢,我们自然也会帮衬着你的。”
秦洲倒吸一口气,认命地捡起那支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那天之后,他们便隔三差五地来他“家”找乐子,有时候还带着一些男男女女,房子里经常乌烟瘴气、酒气熏天。
而为了支付昂贵的房租,秦洲只能没日没夜地兼职打工,最后还不得不通过借贷拆东墙补西墙,欠了一屁股卡债。
这天下午,他正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打工,忽然被一个眉眼如画的男孩叫住。
“秦洲,好巧呀。”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男孩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方俊呀。”
“方俊?” 他睁大眼睛,眼前的这个人和他认识的那个方俊一点也不像。
方俊撩了撩头发,笑着说:“不过,我改名了,现在叫方元颂,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洋气?”
“嗯,洋气的。”
“你这人,还是那么闷,一会儿下了班,我请你吃饭呀?”
在方元颂的不断怂恿和酒精的作用下,秦洲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
方元颂挑了挑眉,说:“那几个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呢……这么说,你想挣钱?”
“嗯。”
“靠这样打工,把自己累死也是赚不到钱的。你要是想挣钱呢,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个地方,不过呢,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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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样拉秦洲入行的?” 骆君稀问。
“是啊,他和我不一样,他天生就长得好,很适合干这行的。” 方元颂的眼神似乎在望着远方。
“那后来呢?韩雨歆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姑娘叫这个名字啊……” 方元颂的视线又聚焦到了这间房间里,“我没见过她,不过,我知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