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刑侦支队长被亲妈关禁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玄塔分局。这天谢倏又来局里蹭饭,听到这个八卦也很是震惊。
“真假的,难怪我给他发微信都不回。” 她嚼红烧肉的空隙腾出嘴来说。
“真真的,魏局说骆队把薛局顶撞了,气得他妈妈当天就把他叫回去兴师问罪。叫他给薛局道歉,不然不让出门,咱骆队也真是条汉子,死活不道歉,结果这几天就真的没来局里。”
“为了什么呀闹这么凶。”
“就是那个割喉案呗,听说死者家里很有势力,上头施了压,市局直接把案子拿走了,还抓了人,我们骆队觉得他们办得有问题,就跟薛局吵了起来了。”
“那你们骆队可够刚的。”
“可不是,冯秘书长气坏了,他那倔脾气多半就是遗传的,俩人谁也不让着谁。” 孙雨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倏,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魏局指示,让我明天带你去一趟他家。”
“带我?”
“是啊,魏局说,局里女同志上门给支队长送关怀,伸手不打笑脸人,冯秘书长碍于面子,可能就把他放出来了。”
“我也不是你们局里的女同志呀。”
“嗨,这不是宋晴晴、岳子书她们几个没你那么机灵么,你可是魏局钦点的呢。”
“哎……行吧。” 吃人嘴短,谢倏只得答应。
第二天一早,孙雨薇和谢倏拎着水果和点心来到了骆君稀家,确切地说,是冯秘书长和薛局的家。
来开门的是保姆孙姨,她先是有些疑惑,随即脸上又现出兴奋的神色来:“哦,你们是稀稀局里的同事吧?冯老师,稀稀的同事来了。”
“来了来了!” 传说中的冯秘书长穿着围裙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眉眼之间便能看出骆君稀的美貌出自何处,只是冯绮念女士神情之中更带一分端庄大气。
她手里端着切好的果盘,热情地招呼她们去沙发上坐。
“早就听老魏说玄塔分局的女同志个个长得美,没想到是真的。” 她脱下围裙交到孙姨手里,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们。
“冯秘书长,今天咱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魏局说咱们骆队病了,特地让我和小谢来探望探望。” 孙雨薇笑着回应。
“你是小孙法医吧,咱们以前见过,这位小谢同志是…?”
被冯绮念瞧得有些不自在,谢倏红着脸说:“您好,我叫谢倏。” 她觉得实在没必要明说自己的身份,况且也不知道魏局事先和人家怎么介绍的自己,便只是找了个巧说了自己的名字。
“哦,小谢你好,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呢。”
“啊,对,是新来的。” 谢倏乖巧地点着头。
“骆队他没事吧,好几天没来局里,好多案子等着他指示呢。” 孙雨薇问。
“他没啥事,一点感冒,这个老魏真是的,早说了没事,还特意叫你们来一趟。” 冯绮念说着说着,眼神又定格到谢倏身上,“那个……小谢啊,你今年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尽管满脑子的问号,但她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今年28,家里没什么人了,父母都不在了。”
“哦,这样啊……怪可怜的……” 冯绮念露出同情的神色,又说,“那你以后多来玩,我们家里人多,热闹。”
“啊?那多打扰啊……” 谢倏求救般地看了一眼孙雨薇,她脸上的表情倒是无比淡定。
“不打扰,不打扰,要是骆君稀那小子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
“那个……冯秘书长,让我们小谢先去看一眼骆队吧,她担心着呢。”
孙雨薇适时地打断了冯绮念的施法,一听这话,冯秘书长脸上立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忙说:“哎哟,快去吧快去吧,他好着呢没事。那个门就是他的房间。”
谢倏飞快站起身,朝着冯绮念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请进”,像是在海里抓着浮木的船难受害者似地打开门溜了进去。
骆君稀转了个身,静静望着她。
“我去,魏局到底跟你妈妈怎么介绍我的,不对劲啊。” 谢倏贴着门,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骆君稀像是在憋着笑,却又很淡定地答道:“他多半跟我妈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啊?薇薇姐跟我说的是局里的女同志上门慰问啊?”
“这你也信?魏局知道我妈最怕我单身一辈子没人要,所以如果女朋友找上门来了,她一定会给我面子放我一马的。”
“我去,这老头好狠毒的心啊,这就把我卖了?”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吧,我确实在追你啊。”
听到这样的话被如此平静地说出来,谢倏反倒害羞了,她撇过头去,佯装淡定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骆支队,你的房间……很丰富啊。” 看着墙上挂着的各种球队和乐队的海报、柜子里陈列的大大小小的模型手办、还有满满一面墙的书,谢倏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大学以后这里就没怎么住过了,都是小时候的东西。”
谢倏在书架的某一个位置停下了脚步,从上面拿起一个相框,看了一会儿,噗嗤笑出了声:“这个小胖子,不会是你吧,哈哈哈哈……”
骆君稀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一眼谢倏手里的照片,淡淡答道:“是啊,跟你说过我是易胖体质。”
“这时候多可爱啊,白白胖胖的。” 谢倏把照片放到骆君稀脸旁边,笑得像个孩子。
“怎么,又喜欢可爱的了?你不是喜欢身材好的?手机里存了几百张照片天天看?” 骆君稀往前进了一步,把她圈在自己和书柜之间的狭小空隙里。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那你给我发几张呗,最好是有八块腹肌、人鱼线什么的,爱看。” 谢倏抬起头,狡黠一笑。
“照片没有,你可以看活的。” 他抓过她的手,轻轻放在肋骨下方的位置,说,“八块没有,六块是有的。”
谢倏红着脸抽回手,把另一只手上的相框放回书架上,从逼仄的空间里转出身子来,嘴上却仍逞强地说:“行,下次好好数一下,看看有没有骗人。”
骆君稀跟着谢倏从房间里出来,冯绮念看着他们一脸的欣慰。
“稀稀啊,小谢特意来看你,好好谢谢人家没有?”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骆君稀拍了拍谢倏的肩膀,了解自己所肩负的营救任务的谢倏极其配合地作出一个害羞的表情,附送一个含情脉脉的对视。
“倒是薇薇姐,真得谢谢你来看我。”
孙雨薇摆摆手,说:“您客气了,看您这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可以回来上班了吧。”
谢倏一边在内心惊叹孙雨薇这丝滑的营救话术,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冯秘书长的反应。
冯绮念不动声色地看了骆君稀一眼,说:“稀稀,班是要上的,但家里的事情你也别不放在心上。”
骆君稀没吱声,房间里似有火药味升腾起来。
忽然,冯绮念轻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转向谢倏,笑着说:“小谢啊,一会儿呢,阿姨晚上还得开会,就不留你吃饭了,让稀稀送你们回去。下次一定记得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哦……好……打扰您了。”
“哪有什么打扰的,可说好了啊,来吃饭。”
“那我送她们回去了,妈。” 骆君稀站起身,急着就要往外面走。
到了门口,孙姨突然追了出来,提着两个大兜子,一个给了孙雨薇,一个塞到谢倏手里,说:“哎呀等等,小谢啊,第一次来也没什么准备,这里面啊是我包的青团,应季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拿回去尝尝。吃不惯呢还有饺子,白菜猪肉、荠菜猪肉的都有,你都尝尝,喜欢哪个孙姨下次再做。”
谢倏不知所措地接过来,连连说:“谢谢……谢谢……您……您太客气了……”
骆君稀从她手里拿过兜子,半开玩笑地说:“我替她拿着吧,孙姨,意思是这回没我的份呗。”
“你想吃什么时候没有,人家同事难得来一次。” 孙姨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们小谢以后不经常来啊……”
谢倏只觉得头疼欲裂,拉着骆君稀就往外面走。
大门关上,孙雨薇轻轻咳了一声,说:“行了,任务完成,我老公来接我了,骆队,你送谢倏回家就行。”
骆君稀回局里上班的当天,甬城市局那边就来了消息——宁海干渠里发现了一具高腐尸体,经DNA鉴定,正是失踪的袁司靖。
李超把验尸报告递到骆君稀手里,说:“死亡时间大约是十天前,比徐绍还早。死亡原因是酒后坠渠溺亡,根据他朋友的证词,最后一次见到他是4月5号,自那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4月5号?那就是韩雨歆出事后两天?”
“对,他的朋友说,那天晚上他们从夜店出来后各自回家,那家夜店离宁海干渠有四公里多的路程,袁司靖当晚喝得烂醉,是不可能自己散步到河边的,所以极有可能是他杀……你说我们这找一个死一个的,也有点太巧了吧。”
“可能这恰恰证明了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么下一步,林博阳就成了关键,但在此之前,我想再提一次秦洲。”
秦洲和前几次提审时的状态差不多,沉寂地坐在那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徐绍,袁司靖,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 骆君稀问出这话的瞬间,捕捉到了秦洲面部肌肉小幅度抽搐的瞬间。
他抬起头,却没有说话。
“他们死了,不是意外,被人杀害的。”
秦洲的脸上现出困惑,许久,他终于开了口:“谁杀的?”
“我也想问你呢,你觉得是谁呢?”
“我不知道……”
他低下头去,起伏的情绪再次退潮到谷底。
“他们是你的高中同学吧,你们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们有没有欺凌过你?比如虐待、殴打、精神控制?”
秦洲的左右手开始来回相互揉搓,直至现出短暂停留的红印。他苦笑一下,说:“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提又有什么用?”
“你和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联系了么?秦洲,下面这个问题,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 骆君稀凝视着他的双眼,问道,“韩语歆生前,徐绍和袁司靖他们两个有没有去过你家?”
秦洲的瞳孔瞬间放大,见了鬼似地浑身颤抖不已。
“没……没有……“
“为什么要替他们隐瞒?是怕他们报复你的家人?”
秦洲双拳紧握,嘴唇战栗,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林博阳呢?”
“所以……韩语歆的事,林博阳也参与了?” 骆君稀问。
秦洲把头埋到两手中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从审讯室出来,骆君稀对李超说:“立刻查林博阳的行踪,去出入境查他的记录。”
“是,骆队。”
第二天上午,调查便有了眉目。李超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骆队,昨天去出入境一开始没查到有林博阳这个人。我就给他甬城老家派出所打了个电话,原来他全家几年前就已经移民了,护照都换了。我让出入境用他境外护照上的名字又查了一遍,果不其然,他一个多月前刚回国,韩语歆出事后一天又走了。时间刚好对得上。”
“他现在在哪里?”
“这就是比较有意思的地方了,他们家移民的目的地和他这几年频繁往来的国家,你猜是哪儿?”
“哪儿?”
“泰国。”
“泰国?” 骆君稀立刻明白了李超说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
“对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太巧了?”
“去一趟韩语歆家里吧,一次也没来问过案子的进展,就算只是养父母也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骆君稀眉头紧锁,丝毫没有案件取得进展的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