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叙和林可力是带着收获回来的。事实证明,科圣生物对有毒有害化学物质的管控,处处都是漏洞。公司管理层带客户直接进入存放室参观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又找到两名保管员询问,发现就在上个月,张伯骏带美国一家靶向药研究机构的创始人来参观过,一行人进入存放室查看了好几个架子上的是试剂。
"虽然此前也有其他人带客进去参观过,但监控损坏之后,就只有张伯骏这么干过,我们觉得他趁机偷药的嫌疑是最大的。"林可力在第二天下午汇报时解释说。
"是的,而且更巧合的是,目前张伯骏的职位是副总裁,工程部正好是他直属管辖,所以,他很有可能是知道存放室监控损坏的事情的。"崔叙补充道。
"一个副总裁,会了解这么细枝末节的问题吗?"骆君稀质疑道。
"正常情况是不会,但我们跟他们公司的人闲聊的时候打听到,张圣廉这个儿子虽然名义上是接班人,实际上手里没什么实权,老头还经常让他亲自去处理一些特别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之前连公司一楼大厅的吊灯,都是张伯骏亲自选的。"崔叙答道。
“看完涉及到的其他人的监控录像之后,就传唤张伯骏吧。”骆君稀给出了最终指示。
他摆摆手手示意他们出去,低头翻看起桌上的案卷资料,看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地摸起手机,但打开随意滑了两下后,还是把它放回一边,就这样反复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他最后一次想去摸手机之前,它响了起来。
他抓过来一看,是谢倏先发来了消息。
骆支队,今晚一起吃饭吗?老方发了奖金 ,我请客,过期不候哦~
骆君稀回: 哪里?
过了一会儿,提示音再次响起。
那我定了地方发你。
骆君稀放下手机,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这下,他总算可以静下心来看他的资料了。
看起来,谢倏是真心请客,她选的是一家颇有些档次的粤菜馆子,虽然坐落在小弄堂深处,才刚到晚餐时间已经座无虚席。骆君稀到的时候,谢倏已经在角落一张桌子落座,正露着一口白牙冲他招手。
"哟,今天这么有诚意。"骆君稀表现出难得的松弛。
"那当然,这家餐厅不提前两周预订,都没位置。"
"你为了请我吃这顿饭,计划了两周?"
"那倒没有,这儿的老板是我朋友,以前帮过他一个忙,就给我留了个位置,还打了个折。"她看着骆君稀挑着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连忙补道,"尽管如此,还是很贵的。"
"老方给你发钱,怎么想到请我吃饭?"
"因为老方昨天突然给我转了笔钱,说是骆支队您跟他面前美言了几句,说我工作认真,给你们帮了很多忙,于是他良心发现地感知到了我的辛苦,就给我发了奖金……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骆君稀没吱声,只是低头喝了口杯里的茶水。
谢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瞪大眼睛瞅着他,兴奋地问道: "大红袍,怎么样?香不香?"
"嗯,不错。"骆君稀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骆支队你见过大世面,就算是我请客也不用硬捧场嘛,一般般就说一般般也不打紧的。"谢倏皱起眉头。
"真的还不错。"骆君稀这下是真的被逗笑了。
谢倏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不耐烦地说: "快点菜吧,骆支队。"
骆君稀悠闲地拿过菜单,一边翻看,一边说: "两个人也别点太多了,那就……来一个原汤佛跳墙,澳龙焗伊面,再……"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去瞟谢倏脸上越来越僵硬的表情,然后,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说,"不逗你了,我既然都说了是你帮了我忙,当然不能叫你请客。"
最后虽然没有点佛跳墙,但澳龙确实给安排上了,还蒸了条鱼,外加几个小炒点心,小小的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因为到头来还是骆君稀请客,谢倏自然是吃得有滋有味,她敞开吃了一会儿,才和骆君稀聊起天来: "张圣廉的案子怎么样了?"
"他们公司内部检查的时候发现实验室的氰化钾莫名丢失了一些,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很可能是张伯骏偷的。"
"那不就是他下毒害死了自己亲爹?"
"如果是他偷的,又拿不出丢失的氰化钾,那他确实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了。"
"人你们审了吗?"
"还没有,明天。"
"许一哲他们呢,赌博网站有进展了么。"
"原祺说他们在其中一个网站创立了一个账号,伪装成真实用户,然后在进行赌博操作和交易的时候运行木马脚本,听那意思,好像就是利用对方会窃取用户的个人信息来反向钓鱼。"
"就是他们用真金白银在那个网站上赌博?"
"对,你的理解没错。"
"骆支队……"谢倏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为了办案,你是不是自掏腰包花了很多钱?"
骆君稀淡淡一笑,答道: "认识你之前,倒是没有花过什么钱。"
"哦,这样吗?"谢倏没想到骆君稀会这样回答,惭愧地吐了吐舌头。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反正那些钱,我也不用。"骆君稀像是在宽慰,却又像在讽刺,这个人实在很擅长阴阳怪气,谢倏分辨不出来。
"骆支队,你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当警察啊。"谢倏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既符合当下语境,又可以转移话题的问题。
"难道不应该恰恰是不需要为钱发愁的人,才更适合做这样不太挣钱的工作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哦。"谢倏点点头,一口将大半个叉烧酥咬进嘴里。
骆君稀看着她泛着油光的嘴角,问道: "你呢,如果不是为了挣钱,你想做什么样的工作?"
"都无所谓吧,只要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的就可以,我呢,就是个俗人,可比不得骆支队你这样有远大志向。"
"自由是很远大的志向。"骆君稀说。
"可能吧,那就祝我们各自的远大志向都能实现。"谢倏举起茶杯,和骆君稀的碰了碰,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滕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骆君稀冷不丁地问。见谢倏愣了一下,他补充道,"你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谢倏的筷子又回到那条已经吃了一半的鱼,她灵巧地从柔韧的鱼尾部剔下一块肉来,一边答道: "我的家乡,是个挺无趣的小城,不像申海,什么都有,哦,不过那里有一样比申海还多,就是罪犯,抢劫的、贩毒的、搞诈骗的,应有尽有。"谢倏抬起头,平视骆君稀的眼睛,说,"论起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年头,我可是比骆支队你久多了。"
"是么,江科长以前在滕南实习过,听她讲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江科长去的时候道上的‘群雄’早就被打击得差不多了,和我小时候那会儿的治安环境,当然是不能比。"谢倏不以为然,却又突然话锋一转,反问骆君稀,"说起江科长……她和你的关系,其实不一般吧。"
骆君稀愣了一下,说: "没什么不一般的,就是朋友。"
"现在是朋友,那以前呢?"谢倏眯起眼睛,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骆君稀叹了口气,说: "从前是交往过一段时间,但觉得不太合适,就分手了。"
"哪里不合适啊?谁提的分手?"
"她觉得我心里只有工作,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所以提了分手,我很认可她的说法,就同意了。"
谢倏听了这话,"噗嗤"笑出了声,她尽力掩饰住语气中的嘲讽,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骆支队,谈恋爱不能这样消极怠工啊。"
"那怎样才不算消极怠工?"
"当然是工作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女朋友吃饭看电影,女孩子提分手,是希望你能挽留,拿出改过自新的态度来。按你那样做,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谢倏语重心长地指导起骆君稀来。
"哦……"骆君稀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那我下次试试。"
"江科长和蓝恬小姐,都那么漂亮,家世又好,你别说,还真挺难抉择,骆支队,说真的,你是有艳福的。"谢倏一脸羡慕的样子。
骆君稀没有接茬儿,兀自喝了一口茶,沉默片刻后,他岔开了话题: "你这次出差,去哪里了?"
"余杭,之前有个客户得了精神病,现在在那边的疗养中心治疗呢,医院说他最近情况不太好,我去看看。"
"怎么得的病?"
"这人原来是个科学家,搞研究走火入魔了吧,他好像是研究什么……量子力学的。"
"科学家找你调查什么?"
"确切地说,是他大学的领导找我调查他发疯的原因。"
"有什么眉目了么?"
"没有,之前因为研究没进展想自杀,这次在疗养院,又说如果研究做不出来,有人就要杀他,医生的诊断是被害妄想症,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觉得真的有可能有人要杀他?"
"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吧,而且,不止一个病人提到最近来的‘新朋友’,虽然精神病人的话真真假假,但我总感觉不是巧合。"
"听起来的确不简单。"骆君稀点点头,"老方挺会给你找活儿,加钱也是应该的。"
"就是。"谢倏再次举起茶杯去碰骆君稀正好拿在手里的那一只,"以后还请骆支队多多美言。"
骆君稀迎上去和她正式碰了个杯,脸上的笑容没有嘲讽或者戏谑的意思,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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