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搬完帖子,一屁股坐到苏檀对面的椅子上喝茶,瘫着。
眼神放空,不想动弹。
苏檀确认帖子上的字迹已经干涸,抬手递给她。
灵韵摆烂,一动不动,拖着长长的懒调:“小姐,容我缓缓。”
“哦,那好吧,我派旁人送去沈府。”苏檀故意咬重沈府二字。
“沈府!”灵韵一个激灵弹起身,夺过帖子,“小姐,你早说呀,我正好要出去一趟,去沈府可太顺路了。”
苏檀憋着笑意,没戳穿她的小心思,嘱咐道:“交给沈府门房小厮就好,低调些。”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当然了,你若是能交给更妥帖的人,那再好不过。”
灵韵满脸雀跃,心里藏不住的小鹿乱撞。
妥帖之人,那肯定是锦夜了。
不过她虽欣喜,仍不忘自己的本职,不解问道:“小姐,您约沈五小姐喝茶为何要这般谨慎?”
苏檀单手托腮,侧眸看她,“你啊,方才还说了,咱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若让那些贵夫人贵小姐们知道,我不赴她们的宴,却主动约五小姐,你猜她们会如何想?”
灵韵思索再三,方才悟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赞不绝口:“原来如此,小姐果真谨慎聪慧。”
苏檀弯了弯唇,“罢了,聪慧谈不上。”
她只是不想让五小姐那么快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她和皇帝最后如何。
所以眼下就算要见面,也避着人为佳。
“小姐,那我去啦。”灵韵脚底抹油,略整了整妆发,便飞身出门。
一阵风掠过,苏檀看着敞开的木雕门,无奈摇头哑笑。
情之一字,无解。
她转头看向案上堆成了小山似的帖子,抬手取下最上面的一叠翻看。
纵使不去赴宴,也该看一看,究竟是哪些人送来的请帖。
京城的圈子,水定然浅不了。
沈府,永寿堂。
晨起用过早膳,满府女眷,接二连三向老夫人请安。
长媳崔氏带着沈倾意和沈佩恩先到。
坐着吃了半盏茶,二儿媳周氏方才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六小姐沈如蒙和八小姐沈如潇,匆匆赶到。
周氏育有四女,三小姐和四小姐早已出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只剩两女。
她满脸笑容,领着两个女儿上前:“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的精气神早已大不如前,斜斜倚着软枕,掀了掀眼皮子,“坐吧。”
母女三人依次落座,丫鬟奉上新茶。
崔氏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对面下首坐着的两位小姐。
花团锦簇,打扮得甚是光彩照人。
显然近些日子周氏对两个女儿出手阔绰不少,舍得花大价钱为她们裁衣买首饰。
不似从前,只把儿子当作宝。
看来,是想为她们谋一个好夫家了。
崔氏没说话,周氏却喝饮下一口茶先开口了。
“哟,嫂子,咱们倾意今日怎么穿得这般素净,如今纵使和离回府了,也是沈家大小姐啊。”
崔氏不悦,掀开眼皮子凝向她,似笑非笑:“意儿向来喜好素净,红啊绿的难免俗气。”“大道至简,弟媳妇这都不懂?”
“再说了,妄儿对他长姐最是上心,什么好的贵的不先紧着意儿挑。”
周氏噎了噎,刚要再说什么。
老夫人适时咳嗽一声,“老二媳妇,你再不喝,茶都快凉了。”
周氏笑着应了一声是,这话便暂且搪过去了。
沈倾意转头看向母亲,对她略微摇了摇头,后宅妇人口舌之争,她不希望母亲因此不快。
崔氏朝她递去眼神,以示安抚:无妨,谁都不能辱没我的女儿。
周氏方才被呛,悻了悻,饮了两口茶,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只垂头喝茶的沈佩恩。
她眼珠子一转,开口问道:“母亲,小五的婚事如今可曾落定了?她呀毕竟是姐姐,我家小六和小八可是排在后头呢。”
沈佩恩手指一僵,便听老夫人说道:“这丫头,不知是不是自幼和姨娘待惯了,竟生了些不入流的心思。”
老夫人看向沈佩恩,目光犀利:“这一回和陈家公子的婚事,你若是再推,可别怪我对你姨娘撂脸子。”
沈佩恩脸色发白,屈膝跪下,“祖母,您别为难我姨娘,是佩恩不好。”
周氏趁机煽风点火,“小五啊,不是二婶说你。纵使妄哥儿再纵着你,女儿家的也该心中有数,赖在沈府再久,总要嫁人不是。”
沈佩恩垂首不语,袖中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她是否真的该认命了。
陈家已是京城中排的上名号的世家。
她顶着庶出的身份,嫁入陈家做正妻,已是沾了二哥哥莫大的光。
她不能再让姨娘为她担心,若是不听老夫人的话,日后姨娘的日子会更难过。
沈佩恩沉下心,便要点头。手臂一紧,却是嫡姐沈倾意拉住她。
沈倾意悄然起身,对着老夫人福了福,“祖母,陈家公子算不得良配,小五不能嫁过去。”
老夫人拧眉,“此话怎讲?”
“陈家公子在外养了两房外室,且已有了一位庶长子,小五若嫁过去,不是叫他们陈家打我们沈家的脸么。”
周氏讶然:“此事究竟真假?陈家的秘辛,倾意你怎会知道。”
沈倾意顿了顿,坦然回答:“旧时陈家公子和杜文湛是好友,他养外室的事情是杜文湛亲口说的。”
她自揭伤口,扯了扯唇角:“毕竟,能与杜文湛称兄道弟的,会是何好人。”
此话一出,老夫人当即变了脸色。
好啊,陈老夫人竟还敢这般隐瞒于她。
哪怕是庶女,也是沈家的人,哪里轮得到外头人作筏子!
她随意摆了摆手,“五丫头先起来吧,陈家不行,再看别家。”
“是。”
沈佩恩如释重负,慢慢站起身。
沈倾意伸手扶住她,姐妹俩挽着手,相邻坐下。
老夫人思索片刻,看向崔氏,沉声开口:“你是主母,再给五丫头好生相看相看,只有一桩,别丢了沈府的面子。”
“是,儿媳明白。”
老夫人眸光一转,又看向沈倾意,“意儿也还年轻,虽是和离身,上门求亲的人也有。”
“你再长长眼为她择一户好的,总不能就这么蹉跎了后半生。”
闻言,崔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微微点头。
出了永寿堂,走到园中假山石处,沈佩恩再也忍不住挽着长姐的手臂流下眼泪。
“阿姐,方才多谢你。”
沈倾意拈起帕子为她擦拭,柔声安抚:“姐妹之间无需言谢,小五,你推拒婚事可是因为心中有人?”
沈佩恩泪水簌簌往下滚,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很快又摇头。
那个人如今距离她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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