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聚在司马青史房中议论姒老汉之事,忽店家来报说郡守大人来访。
司马青史道:“答案来了。”
那郡守大人在门前拱手道:“李先生在上,司马有礼了。”司马青史用的照身帖是一个李姓假名,那郡守称呼为李先生。
司马青史起身迎入,淡淡道:“小人只是个商贾,如何当得起郡守大人的礼。”
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秦国以司马为姓者甚少,莫非郡守大人是司马错将军之后?”
那郡守道:“先生所言不错,秦国朝中姓司马者只有我们这一支,下官司马昌,我祖父乃是武安君白起副将司马靳,先祖正是司马错将军。”
司马青史听得那人是司马错之后司马昌,脸上一怔,引司马昌上坐。司马昌见司马青史前倨后恭,十分诧异,谦让一番在右首坐了;司马青史自选了左首,与司马昌相对而坐,却把上坐空出来。
小姑娘见怪不怪,公主和李左车却大是诧异:往日司马青史便是见了秦王也不曾起身,今日居然对这个郡守如此热情,大异往常。
司马青史道:“郡守大人到此,莫非为了那姒老汉而来。”
司马昌道:“正是如此,前几日下官收到大王传信,言道先生若是有命,只要不涉及军国大事,各郡县不得有违。是以下官问明了那姒老汉是先生所放,自然放了他们归家。”
司马青史道:“那姒老汉连失了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就余了这个独子。我实不忍他就此绝了后,是以出手相助,坏了郡守大人法度,还望大人莫怪。”
司马昌道:“依秦法姒老汉之子本可不用服徭役,只是如今阵前战事紧张,吕相命我等必得及时运粮至关中;非是下官心狠,如今汉中民夫缺少大半,只得每丁必征;似姒老汉这等人家,郡中也有数百户。既是先生有意宽放,下官便尽起郡兵运粮,免了这数百家今年徭役。”
司马青史道:“如此多谢郡守大人了,我于司马错将军及司马靳将军生平极有兴趣,不知郡守大人可方便相告?”
秦王亲自传信要郡县听命于一人之事前所未有,司马昌虽不知司马青史为何能得秦王如此信任,也是大大愿意巴结,是以详细说来。司马昌所言俱是司马氏自家之事,自是详尽无比,司马青史恨不得拿出笔来当场记录。
司马青史送司马昌出店门而回,公主不等司马青史坐定,急急开言道:“先生,这司马昌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您老如此礼敬?”
司马青史道:“这个却不可说。”
公主立时满脑子八卦道:“对了,他也姓司马,莫非他或者他的祖先司马错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我知道先生至少活了一百多岁了,便是那司马错将军的爹,也是当得的......也不对啊,若他是先生私生子的后代,也不用如此礼敬才对。可是若是说他是你的祖先,更不对了......”
李左车满脑门子黑线,急急伸手掩了公主嘴道:“先生面前,你怎么满嘴都是私生子什么的,好生无礼。”
公主一伸嘴在李左车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得李左车急急收手,手背上马上印出一圈牙印。
公主不服气道:“先生从未说我说话没有道理,反而说过我长于兵法。你道先生跟你似的什么事情都遮遮掩掩,我问问怎么了。你如此忌讳私生子什么的,难道你心中有鬼?”
司马青史见他俩夹缠不清,无奈开口道:“公主所言极是,你二人也不是外人,说与你们知晓倒也无妨,那司马昌的确是我先祖。”
李左车一呆道:“先祖,连祖父都不是,那不是差了几百年?”
司马青史道:“不错,司马昌是我四世之祖,只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你们万不可说出去。”
公主也是呆了道:“如此说来先生岂不是近百年之后所生之人,如何却到了百年之前,中间差了至少两百年。”
司马青史道:“我想你俩对我身份想是十分好奇,难得你们这几年忍住了没问,今日我便告诉你等我的身世。”
李左车性情沉稳,虽久欲探知先生来历,总是忍住了。公主却忍不住,若不是李左车挡着,只怕早就问了。如今见先生自己要说,心中十分欢喜。
“我本是百年之后所生之人,自少年时踏遍华夏山川河流,收集前代诸国历代天子、诸侯、名将、重臣之事迹,费数十年之功写成《史记》一书。只因秦一统天下之后秦王政焚书坑儒,把秦之外的诸国史书尽皆焚毁,是以《史记》多有缺失不详之处;尤以秦一统天下之前,更是语焉不详,多有粉饰秦国之功者。我深以为憾,至死心中犹自牵挂此事。许是上天怜我,我死之后出现在韩赵魏三家灭智伯瑶之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两百年来不曾变化形貌,无数次身处大战中心而毫发无伤。”
公主如听天书一般,一步步走到司马青史眼前,伸手在司马脸上捏了捏,发现软弹温润,与常人无异;又揪了揪,痛得司马青史龇牙咧嘴。李左车急忙把公主拉开了道:“先生是说他毫发无伤,没说不会痛。”
公主偏了偏头道:“你这脸跟真人无异啊......的确不是神仙的手感......”
小姑娘噗嗤笑道:“原来公主姐姐捏过神仙的脸,不知手感如何?”
公主一怔道:“我是说先生的脸与常人无异,先生,小姑娘妹妹是不是你从一百年后带回来的。”
司马青史道:“的确如此,只是我死之时小姑娘也四十岁了,而且好好的活在人世,到了这里居然只有十来岁,这两百年来形貌也毫无变化。”
公主闻言不由咧了嘴哭起来。
小姑娘奇道:“公主姐姐你如何哭起来了。”
公主咧着嘴哭道:“若论年龄,小姑娘妹妹只怕当得我的祖宗,若说你的出处,却比我小了一百多岁,以后我们俩可怎么论?”
小姑娘道:“想怎么论就怎么论,看公主姐姐喜欢了。”
公主依旧咧了嘴哭个不停道:“可是我终归是要死的,等我死了之后,只怕没有人陪你玩耍了,这却如何是好。”
小姑娘不由大是感动,公主虽然大大咧咧的,待小姑娘是真好;完全不忧心自己死了,却担心起自己死了小姑娘无人陪伴来。
小姑娘走过去把公主抱在怀里道:“公主姐姐莫忧心,过去两百年我是形貌未变,谁知将来会如何。有公主姐姐相陪,先乐个百年再说。”
公主也伸手搂了小姑娘在怀里,呜咽道:“小姑娘妹妹说的是,我们先乐个百年再说。”
李左车道:“先生百年后才着作史书,岂不是早早知晓今日之事了。”
司马青史道:“大概是知道的,只是那秦王政统一天下之后烧光了秦以外的史书,是以许多史实都失真了,我也不能肯定史实就是我所知那样。”
李左车道:“那总是知得八九不离十,如今秦国并吞六国之势难改,祖父又是赵国之柱石,先生为祖父在秦王面前求情,莫非祖父将要有难?”
司马青史道:“若是秦人记录不错,武安君的确被害。
我初到鬼谷之时不知自己如何会到此处,是以行事谨慎,深恐乱了乾坤;这二百年来我只是旁观风云变幻,解了许多当初未解之事,并不干预。如今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历史的见证者,还是历史之推动者,是以我寻到武安君,相助武安君收服东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