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邱裴之的声音很是低沉,并不算特别响亮。
可和着这冬日里的寒风,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冷,冷得森然。
吉宁觉着,面前的这个人,好似与之前去大辽商议和亲时的翩翩男子不甚相同似的,曾经匆匆一瞥,觉着北国帝王算不得阴郁之人,行止间甚至有一丝和煦,连与哥哥议和时也是带着笑意的。
但身在北国的这个君王,从第一面起,就未展过笑容。
至少,吉宁没有看到过。
他甚至……是阴郁的。
似一块千年难暖的美玉,就这般伫立于她面前,可望而不可及、知人知面却不知心。
吉宁从前风风火火的,方才开门也确是想开动自己半年未练的骂人功力,将这两个废话不断地婆子赶跑。
让她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扰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睡眠。
且莫要拿这等无聊之事来羞辱她。
但打开门的一刹那,迎上这位未来夫君的目光时,还是不免怔住了。
他……怎么来了?
风呼啸而过,吉宁侧着脑袋,疑惑着望着邱裴之。
可邱裴之迎上她的目光,并没有闪躲与迟疑,甚至在眼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礼貌,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然,又森然着望向低头下跪的那叫笀姑的老婆子,玩味着道:“怎么?究竟是笀姑怕吉宁公主伺候不好本王,还是缙纱觉着,本王没当他面找过女人就没开过荤,连床笫之事都需旁人来教导?又或者……觉得本王身边就没得称职的教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和冷漠,使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
笀姑浑身一颤,不敢抬头,只能更加低头,声音颤抖地回答:“不敢,奴婢本也是太上王在位时的教习,只后来才开始兼顾缙纱王妃的使唤,王莫要误会,奴婢皆无恶意,只是担心……”
“担心?”邱裴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更加冷厉,“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担心了?退下!今后,不要再让我听到此类无稽之谈。”
“可……“
“可什么,本王说话,是不甚管用么?”
邱裴之扬起头来,轻蔑的眸光中如藏着把尖刀利刃。
可利刃未出,一声更加清冷的女声却骇得笀姑一惊:“看来不止是我未来夫君说话不甚管用,这北国竟还有奴仆胆敢怀疑我这大辽公主和亲的诚意,难道是觉着我在大辽不够金枝玉贵?将来如何与夫君行房育子的事儿都没个奴婢使唤?真是折煞两国邦交了。夫君,我家随行的使官可还没走,你这儿就有奴仆想骑本宫头上拉屎,是不是将她拉出去杖了?“
吉宁边说,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递着步子往前迈。
直至到邱裴之跟前才停下,挑衅般地望向他:“或者,夫君是想本宫自己来教训这胆大妄为的老奴?”
空气瞬间凝结得更紧了。
……
邱裴之也回望过来,看向吉宁。
此前,他从未听过大辽的吉宁公主说话,议和求娶时,也不过是听说大辽的吉宁公主虽被天子视为明珠。
但实则相貌粗壮,行为粗鄙。
民间也常有议论。
他那时觉得,反正自己刚好因身处之境地,不适合染指姑娘,更不适合与人谈情说爱,这般和亲而助他与北国内政抗衡,虽有亏待,可礼貌代之,自己也不算太过内疚。
如今接人时一看,好似并非如此。
莫说吉宁公主并不算胖,就算真的相貌粗壮,也是甚为可爱的姑娘,她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初看有些刁蛮,又好似带点任性,可再看,又有些女儿家隐隐的忧郁。
所以这几日,邱裴之面上清冷,实则一直不安。
才于今日,大婚之前撵转反侧,天未大亮就起了床,想要来偷偷看看。
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不过……这吉宁公主,无知无畏,胆大而能云,能震慑奴仆,也不畏惧自己。
好似,甚是有趣,或者,是能与自己比肩共战之人呢。
如若……她往后愿意,如若……自己能护得好她。
当然,定是能护得好的。
邱裴之并不怀疑自己,于是只顺势拦住吉宁,在吉宁稍显局促的诧异蹙眉时,对着身后人沉吟:“本王未来的宁王妃都发话了,你们是耳聋了么,还不把这婆子拖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