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塔恩很高兴。
之前与超人的战斗并不爽利,单纯只是为了考察氪星人对人类的态度,评估将其作为自己手中棋子的价值。克拉克·肯特所展现的心智和智慧让他知道这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卡尔-艾尔活着能为人类创造的好处比死了更大。
而眼前之人,这尊浑身包裹在骨灰之中的半神,马格努斯的预言能力一扫而过,只看见这来自古希腊的半神的命运与无数神只牵扯在一块,甚至隐隐望见了诸神黄昏的景象,一片混沌难明。
也就是说,自己能随便放开了打,不用担心对方在履行命运前死掉。
“斯巴达的奎托斯,希腊神王宙斯之子,屠杀了奥林匹斯神山的凶手,弑神之战神。”碎星红狮子将散发着冰霜之气的利维坦之斧丢还给斯巴达人,“同时,你也是劳菲——托莉娜的丈夫,阿特柔斯或者说洛基的父亲,我的妹夫。”
“多说无益!”奎托斯气势摄人,燃烧始源火焰的双刀——混沌之刃在他手中烈光大放,“把我儿子还给我!”
“急什么?”拉塔恩缓步上前,笑容愈发狂放,“让我这个大舅哥来校验校验,你究竟有没有抚养他的资格!”
两尊代表战争的半神在客厅中以气势对垒,尚未动手,这栋建筑物的外墙就已经神威中噼啪开裂,随着卡珊德拉怀中的阿特柔斯发出一声啼哭,拉塔恩与奎托斯同时迈步向前,挥拳出刀!
混沌之刃猛地插进拉塔恩无名指与中指的拳锋,撕裂开巨大的血口,又瞬间被始源之火灼烧焦烂。红狮子恍若未觉,以远超奎托斯的臂展顶着混沌之刃轰进奎托斯的胸膛,巨力直接将其从墙壁上的破洞中如炮弹般轰飞出去,双脚一踏整个人暴冲而出,手掌上的伤口也在这一瞬愈合!
奎托斯在空中咬紧牙关,他的神力让自己断裂的胸骨重新拼接,双刀如游蛇般自行收在背上,利维坦之斧飞进他掌中。斧刃泛起冰霜,他凌空拧身回旋,利维坦之斧飞旋脱手,突破音障直劈高速逼近的拉塔恩面门!
拉塔恩双眼迸射马格努斯之火,带有数千度高温的炽热射线炸碎了冰霜,强迫利维坦之斧偏离轨迹从他耳旁擦过,伸手握住奎托斯的整条小腿,浑身筋肉血管暴起,就连赫拉克勒斯都要在他的雄健身躯面前自卑低头,如投掷棒球般将奎托斯掷出,砸进学院门前镇远处的深山中!
山峦战栗,奎托斯的后背撞碎了不知多少松树与巨石,以一个矫健老辣的后滚翻自行站立起来,混沌之刃滑入手掌又立刻掷出,刀柄上的锁链飞速延伸,带有倒刺刀身插进足有三人那么高的石块,被他像是塑料泡沫一样轻易用单手从泥土中拉拽出来,交替砸向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的拉塔恩!
石头在燃烧,混沌之刃这对双刀在希腊冥界最深的深渊中锻造而成,它的力量来自于地壳最深处的始源火焰,轻而易举地从原子层面上点燃了岩石,让平平无奇的石头拥有了裂变的威力,足以夷平一座城市。
拉塔恩只是大笑,他果然没有看错,奎托斯是个能满足碎星红狮子战意的好对手!
沉肩撞去,燃烧岩石当空炸裂,爆炸的半径超过千米,让笼罩学院门前镇的终极·盔甲护身防御罩泛起阵阵涟漪。拉塔恩从烈火中冲出,满头鲜红的发丝挣断了铜环,如狮鬃般威武怒张,身上的衣物化为灰烬破碎,他旋身拧腰一发凌厉的侧踹直击奎托斯的胸腹!
在千钧一发之际,奎托斯戴在左臂上的精巧机括如扇子般展开,化为一面泛着纯净金色的圆盾,不仅生生抗下了这一击,脚下甚至没有半分晃动!
拉塔恩目光微凝,从这面圆盾上他感知到了托莉娜的力量,身为深眠圣女的她所掌握的权柄是剧毒与沉睡,他侧踹的力在接触到盾面的那一刻便“睡着”了,甚至没有哪怕一点点冲击传递到奎托斯身上。
看来托莉娜是真爱这个希腊光头佬,甚至舍得用自己的权柄来为他打造盾牌。
奎托斯猛力振开拉塔恩踏在盾面上的脚掌,右臂平伸,先前被马格努斯之火轰飞的利维坦之斧飞入手中,以伐树般的姿势横劈进红狮子的侧腹!
拉塔恩感觉体内的血液正在飞速降温,显然这柄神兵拥有足以弑神的威能。他一把攥住奎托斯的脑袋,膝盖如重炮般轰进战神的面门。在对手鼻血长流身体后仰之时,体内金丹暴旋,滚滚气血将全身皮肤染成均匀的深红,热量滔天,强行冲散利维坦之斧带来的刺骨深寒。
“打得不错啊,妹夫!”
碎星红狮子大笑,抬脚朝着奎托斯的头顶重踏而下。他的身高是奎托斯的2.4倍,战神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百多码的大脚简直遮天蔽日。奎托斯面色凝重,当即展开圆盾抬手格挡。
但这一脚并未踩下,拉塔恩对全身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拥有绝对的控制力,生生刹停了踩踏的动作,以单脚站立的腿为轴,整个人像柔术杂技演员一样后仰,整根脊椎拧得如同一根麻花,仿佛他的每一个关节都能像万向轴一样旋转,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轰出勾拳正中奎托斯长满了络腮胡的下巴!
奎托斯被这意料之外的一拳轰得口鼻喷血,整个人双脚都离开了地面,但他毕竟是屠杀了奥林匹斯神山上所有主神的战神,几乎是在被勾拳击中的瞬间掷出了混沌双刃,如毒蟒般缠住了拉塔恩的咽喉!
白炽的锁链蕴含着始源之火的力量,拉塔恩的红发都被锁链生生烧断,颈部皮肤被烧灼的剧痛让他的笑容愈发兴奋,耳畔响起皮肤被烧灼的滋滋声响,鼻腔里充斥着焦臭气味。
真是令人怀念……这种直面强敌的快感!
奎托斯怒吼,猛力拉拽锁链,整个人如鱼雷般射向红发巨人,双脚齐出重重蹬在拉塔恩的面门上,即使是半神的颈骨也发出了折断的脆响。!
赢了——吗?
拉塔恩只是身形一晃,旋即便站稳了脚跟,后仰的脑袋一寸一寸地强行拧正回来,这天体般宏伟的力量让奎托斯手中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尖叫,深红的手掌竖立成刀,自侧面斩向奎托斯的头颅!
奎托斯只能翻身后撤,绑在他小臂上的锁链仿佛能无限延伸,但他立刻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拉塔恩一把抓住两根锁链,任由掌心皮肤被烧蚀得焦黑开裂,像挥舞流星锤般将他横抡起来,砸断了不知道多少棵粗壮的松树,最后重重掼在地上!
积雪早就被始源之火散发的高温烤化,冻土变成湿润的泥沼,奎托斯面朝下砸进一层铺着半腐烂松针与松果的烂泥里,所产生的效果仿佛陨石撞击地球一般,泥土构成的海啸呈圆周形扩散,不幸成为两名半神战场的山脉从地底深处传出痛苦的低吟。
拉塔恩拔出插进自己后颈里固定锁链的混沌之刃,捏在手中一步步走向深坑之中的奎托斯,被烧断的红发极速生长,眨眼间便如大氅般垂到了脚踝。他在半跪于地粗重喘息的奎托斯面前蹲下,把玩着混沌双刀,疑惑地问道:“刚才你完全可以用它割断我的脑袋,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不想与你为敌……”奎托斯目光凶狠,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在克制,“我只想带走阿特柔斯!”
“原来是这样。”拉塔恩把双刀丢在奎托斯手边,站起身来往回走了两步,“我的回答是……不行。”
奎托斯瞬间被激怒了,他本在杀死赐予他无边神力与无数悲剧的父亲——神王宙斯之后,已经决定要埋葬过去,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是他的妻子却被迫离开了他,现在连儿子也要被夺走,这让他如何能不愤怒了?!
伴随一生暴喝,奎托斯抄起混沌双刀狂奔向拉塔恩,倒持着燃火的刀刃,以猛虎更加凶残的姿态跳起劈向红狮子空门大开的后背!
拉塔恩咧嘴狞笑,成对的碎星大剑从马格努斯之书中飞入掌心,漆黑巨兵上跃动着狂舞的重力雷电,回身双刀交叉斩出,硬撼混沌双刀!
火花爆裂,拉塔恩与奎托斯隔着对咬的兵刃交错目光,碎星将军战意昂扬,诛神之神怒火冲天!奎托斯双臂青筋暴起,虬结如老藤,一点点将那对漆黑巨兵压了回去!
“这就对了,但还不够!”
拉塔恩低吼,碎星大剑悍然顶出,将混沌双刀压在了奎托斯胸前,深红皮肤越发深邃,甚至泛起黑铜般的光泽,就连他眼中的巩膜都漆黑一片,只留一双璀璨如金的双眸!
此刻主导身躯的,是碎星红狮子!
碎星大剑猛力一振,星辰爆裂般的巨力将奎托斯瞬间轰进山腹深处,砸穿数十公里的土壤和岩石,从山体另一侧倒飞出来!拉塔恩将碎星大剑交叉着悬挂在腰后,双臂猛地按住山体,将这座屹立于此不知几亿年的山峰推动,碾向奎托斯!
地动山摇在这一刻成为了字面意思,奎托斯翻身而起,看着朝他飞速撞来的山,怒气化为火种点燃了体内的神之血,自体内迸发出实质般的火焰,缠绕他的身躯!
斯巴达之怒!
奎托斯狂吼挥拳,山体在他面前如豆腐般破碎,这种孱弱的物质根本阻挡不住他的怒火,高达百米的山峰以可怕的速度削减,如果此时有卫星恰好从他头顶上掠过,一定能看到这座移动之山被蚕食的画面。
但蚕食的速度比不上山峰被推来的速度,奎托斯咆哮着将双手插进山峰的基底,覆盖着骨灰的苍白皮肤上凸显出钢丝般的肌肉线条——他生生把这座山翻了起来,腾空砸向拉塔恩!
而就在这一刻,奎托斯察觉到了极速逼近的气机,他当即朝着面前挥出利维坦之斧,在斧刃达到最高速前原本只会命中空气,而在斩击的力量达到顶峰的刹那,黑洞在他面前膨胀又碎裂,漆黑巨兵从中劈砍而出,重力雷电与刺骨寒霜轰然对撞!
滚滚气浪碾过这片位于北伊利诺伊州的山峦,树木如狂风中的杂草般崩塌倒伏,奎托斯的怒吼盖不住拉塔恩喜悦的呐喊:“这就对了!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
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碎星大剑与利维坦之斧进行了千百次对砍,每一击中蕴含的力量都不亚于当年在广岛和长崎引爆的核弹,两尊半神所造成的地震甚至影响到了美国另一端的阿拉斯加,凡人们在这人为的天灾面前只有仓皇逃窜的资格!
拉塔恩目光一凝,他虽然好战,但不愿波及凡人,当即操控重力强行定住摇晃的大陆板块,修复咒如洲际导弹般投射向受灾的城镇,让凡人惊奇地看着崩塌的楼房如倒放般重新竖立起来。
也就是这一分神,奎托斯抓住了机会,用斧柄痛击拉塔恩的下巴,斯巴达之怒加持过的力量让碎星将军的颚骨碎裂,战神抬腿用一记强有力的正蹬击中红狮子的腹部!
“这就是斯巴达!”
拉塔恩深深嵌进被翻过来的山峰中,眼中除了战意又多了几分恼火。双臂一振,重力雷电如狂风般呼啸,山峰如泡沫般坍缩爆碎,他屹立于空中俯视下方的奎托斯,仰天大吼——
重力武技·唤星!!!
咆哮裹挟着幽紫的重力波扑面而来,奎托斯即使展开圆盾也被这源于宇宙四大基本力的呼唤强行拉拽到拉塔恩面前,从盾牌上方他只看见红发巨神高举巨兵,满头红发逆冲而起狂舞如焰,漆黑刀刃上缠绕着经过数千倍重力压缩的灰色硅结晶,如灭世的雷霆般劈在了他的盾牌上!
有那么一瞬间,奎托斯完全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就从这半休克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体内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都被打碎后重新粘合,剧痛像刀子一样在他体内穿梭,左臂上的盾牌被巨大的斩切痕迹咬得支离破碎,而他本人则不受控制地横飞在空中,身下已是广袤的幽蓝大海!
他重重砸进海水里,溅起冲天水柱,这种速度和高度下入水足以把凡人粉身碎骨,即使是半神也感到一阵钝痛。奎托斯不是水神,虽然能闭气长达几个月,但他依旧需要呼吸,特别是在体力大量消耗之后。他踩水让自己上浮至水面,刺眼热辣的阳光立刻洒在了他个光头上。
这里纬度很低,气温和水温都比寒冷的北伊利诺伊州要高上不少。奎托斯对地理没有多少研究,他只在乎战场的地图和地形,但所有斯巴达人都是航海的老手,他立刻明白这片海域不在北半球,而是正值盛夏的南半球!
眨眼把海水挤出眼眶,奎托斯想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那对合力斩下的漆黑巨兵在最后一瞬调整了角度,把他斜着砸进地壳中,在地球的弧形表面下掘出一条笔直的通道。他从美国最北边进入地底,从美国最南边的墨西哥湾附近飞出,又在空中滑行了漫长的距离,如果不是地心引力的作用,他甚至会直接穿过大气层进入近地轨道。
“欢迎来到大西洋南部海域。”
红发巨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奎托斯猛地抬眼看去。拉塔恩腰后交叉收纳着碎星大剑,双臂环绕在胸前,脸上的狰狞中带着满足的笑容在奎托斯看来是那么可恶。
奎托斯不会飞,在这一刻他是那么怀念当年在希腊弑神时用的伊卡洛斯之翼,虽然代达罗斯做的那双翅膀也只能借着气流滑翔,但不至于让他像现在这样干呆在水里扑腾。
“你的实力确实不同凡响。”拉塔恩轻笑着张开双臂,“现在,让我给你鼓个掌吧。”
话音刚落,碎星红狮子左右手齐齐紧握成拳,仿佛抓住了无形的拉环,手臂和胸膛上隆起纤毫毕现的肌肉纤维,静脉如小蛇般缠绕膨胀,雄健的双臂以缓慢的速度向中央靠拢。
奎托斯面色一变,他周身的海水在不自然地搅动,大量气泡和泥沙从数百米深的海底翻涌上来,海床呻吟着开裂坍塌,海底火山齐齐喷发,就好像亿万年的地质演变被压缩到了短短数秒之内!
拉塔恩一声爆吼,位于身体两侧的双手猛力合拢,手心碰撞发出清脆的掌声。海洋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高达数千米的海啸从他两侧席卷而来!
不……不仅仅是海水!奎托斯的目光洞穿波涛,他看见自远方地平线下浮现出一条长长的白线,从他视野一段横跨到另一端,另一侧也是如此,海床下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止是呻吟,而是在撕心裂肺地惨叫!
他认出自左右两侧夹击而来的东西了,在那两个东西面前,千米高的海啸根本不值一提,因为那是南美洲大陆和非洲大陆!
天上那个红头发的疯子,居然用两块大陆来完成这次“鼓掌”!
“你知道吗?在石炭纪时期,神圣泰拉上所有大陆都彼此连接在一起,被称为盘古大陆。后在天体引潮力和神圣泰拉自转的离心力的作用下,盘古大陆碎裂,板块飘移,逐渐形成了今日的大洲和大洋。”
拉塔恩娓娓道来,就好像奎托斯是一名初中生,而他则是讲台上的地理老师:“根据计算,在2.5亿年之后,分离的七大洲将再度重逢,重新合并为一个超级大陆:‘究极盘古’。我现在只是让当年阔别大洋两岸的南美与非洲重新相逢,当然,是为了拥抱你,妹夫。”
奎托斯点燃斯巴达之怒,体内迸发出的火焰即使在海水中依旧燃烧,南美洲与非洲的移动只是看似缓慢,但那仅仅是因为其巨大体积所造成的假象,千米高的海啸都被横移而来的大陆所碾平,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这种速度在自然界中是绝无可能的,但碎星将军就是有无视自然法则的威能!
战神怒吼如雷,他用双肩和后背抵住非洲大陆,用双腿蹬踏南美洲大陆,将自身变成了有史以来第一座横跨南美与非洲的桥梁,两块大陆时隔千年的拥抱暂停了那么一瞬,但这座桥梁的长度正被大陆板块飘移产生的巨大惯性飞速压缩,奎托斯的膝盖几乎要陷进他的胸膛里了!
“为什么?!”奎托斯悲愤地朝着天空上的红发巨神质问,“我是阿特柔斯的父亲!我只想带走我的孩子!”
拉塔恩平静地说:“我知道。他也是我的外甥,我是他的舅父。”
“所以为什么——”
“你没钱没工作,从骨子里还信奉着斯巴达式的教育,习惯了在开口前先用暴力来开路。”拉塔恩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奎托斯的吼叫,“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养好他?凭你的斧头?还是你的双刀?亦或是你身上那层妻子与女儿的骨灰?!我能看到你的过去,奎托斯,你亲手杀了她们,你杀了你的吕珊德拉和卡莱恩比!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曾经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人?!”
大陆板块的运行被激增的重力定住,奎托斯怔怔地望着天空,像是忽然被抽掉了脊椎骨,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百岁:“我……我……”
拉塔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挥,只差不到一米就完全接壤的南美与非洲当即分开,如有史以来最硕大无朋的邮轮般驶向原本的方位。“我知道,你那时是被神明蛊惑,错将妻女当成了敌人。我也知道你用希腊众神的死亡来为她们复仇。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错了就是错了。你不能抚养阿特柔斯,但你可以时不时去看望他。”
奎托斯深邃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火苗:“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手中恰好有一片产业,需要有人辅助我看护。”拉塔恩下降至海面上,朝奎托斯伸出手去,“学院门前镇保安大队队长,你看这个职位怎么样?我妈身体不好,让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太辛苦了。”
奎托斯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是拉拢的意思。他本已不想再掺和进世俗之中,只想和家人一同隐居山林。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爱中成长。
战神握住了碎星将军的手:“成交。”
拉塔恩微微一笑,带着奎托斯幻影移形,当南美与非洲重新归位时,他已经回到学院门前镇了。
推开家门,一只纤纤素手以迅雷之势揪住碎星将军的耳朵,满月女王的怒吼声如雷贯耳:“臭小子!会打架了不起是吧!之前还不让我们插手,整挺帅啊!”
拉塔恩低头哈腰,雄健如山的身躯在老妈面前像小鸡崽子一样缩了起来,连连讪笑:“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一时上头嘛。论帅我哪有老妈你帅呀,顶了天我也才排老二。”
“还顶嘴是不?”蕾娜菈嘴上这么说着,一把抱住了拉塔恩的腰,脸紧紧贴在儿子的肚皮上,“吓死我了你个小兔崽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刚经历过一次大陆级“鼓掌”的奎托斯心讲话了,大姐你担心你儿子出事还不如先担心脚下这颗行星会不会哪天被他玩裂开呢。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奔向了抱着襁褓的卡珊德拉。红心女王不卑不亢地平视战神的双眼,缓缓开口:“既然拉塔恩选择带你回来,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抱抱他吧,他很想你。”
能翻倒一座山的奎托斯此刻双手有些颤抖,他紧张地在野猪皮腰带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气就给小家伙吹散架了。阿特柔斯睁着一双大眼睛在襁褓里看着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呀呀声,伸手就要揪战神的胡子。
奎托斯主动把下巴凑了过去,小阿特柔斯揪了两下,被扎得吱哇乱叫,气鼓鼓地把小手藏起来了。战神没有说话,直到一滴湿润的液体滑落眼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露出了笑容。
沃雷女士搂着女儿的肩膀,对卡珊德拉说:“你小时候也就这么丁点大,一晚上要喂好多次奶,还总喜欢尿床。记不记得有一回给你换尿布的时候,你非要拿自己的粑粑——”
“哎呀,妈妈!”卡珊德拉羞恼地喊了起来。
一旁,玛莲妮亚拿起拉塔恩放在餐桌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听了几秒,挂断后说:“老哥,古斯塔夫女士打来的,说咱镇子里新来了一批人。”
拉塔恩奇怪地说:“来就来呗。学院门前镇都开放好久了,每天不都要接待几千个过来旅游参观的人吗?”
女武神的表情有些暧昧:“这批人的目的可不一样。”
“不一样?那我得见识见识。”
刚打完一架,拉塔恩现在心情很好:“走啊,妹夫,咱哥俩去三把扫帚喝点——咳咳咳我是说——”瞥见蕾娜菈的表情,他连忙改口,“你从明天起正式上岗,我带你去熟悉熟悉工作流程,顺便找个住的地方。”
“得,你那点小心思老妈我还能看不出来?”蕾娜菈飘回到轮椅上坐下,眉眼间有些疲态,“少喝点,毕竟你的身体还没成年。”
免死金牌到手,拉塔恩腰杆子一下子就硬起来了,在沃雷女士笑眯眯的目光中拽着奎托斯下楼。
冬天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早,但学院门前镇商店街的灯光冲散了风雪带来的寒意。既有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原铸工厂工人带着家人闲逛,也有学生趁着晚饭与晚自习之间的间隙来搜罗零食。安装有魔动炼金引擎的汽车贴着地面飞行,轮胎距离积雪还有二十多厘米,被驯化的飞龙种擦着房屋的尖顶掠过,翅膀带起的风吹散了雪花。
三把扫帚酒馆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人类、精灵、矮人和艾露猫都能在这儿给自己找点乐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酒馆内飘出的悠扬爵士乐和喧闹声,熊熊燃烧的壁炉既提供了暖意,也时不时会喷出绿色的火焰,将新的客人带入酒局。
拉塔恩先确定南美和非洲已经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才弯腰推开酒馆已经挂上槲寄生的大门钻了进去,对已经被酒味吸引去注意力的奎托斯说:“你倒是很适应这种场合。”
奎托斯扯了扯嘴角:“酒馆这种地方,从我那个时代到现在,都没什么差别。”
三把扫帚的女老板,风韵犹存的罗斯默塔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红发巨人的光临,当即抛下吧台前嗷嗷待哺的几名老酒客迎了上来,笑容热情奔放:“哎呦,马格努斯先生,真是稀客呀。喝点什么?坐大堂还是包间?”
“大堂就行,先来点够烈的。”拉塔恩朝一个巨大的背影喊道,“晚上好,海格!”
“晚上好,拉塔恩!”猎场看守的身板和嗓门都不亚于一头棕熊,他坐在一张圆桌旁,高兴地看着已经比他高出一米多的红发巨人,“来陪我喝一杯吧!我正跟尖耳朵和小矮子比酒力呢!”
与海格同桌的矮人粗声粗气地说:“酒量可不是个子决定的,大块头!”
一旁的精灵优雅地点头附和:“酒场如战场,谁能站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矮人大都嗜酒如命,这并不意外。而精灵虽然以痴迷艺术和性格古板着称,但他们同样喜欢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将酒当成灵感的润滑剂。三把扫帚里有不少精灵客人一边狂饮一边放声高歌,歌声悠扬苍古,所用的旋律和词调都来自遥远的时代。
奎托斯眼睁睁看着拉塔恩当着矮人和精灵的面扛起一桶足有半人高的红酒桶,用指头戳开洞一饮而尽,换来酒馆中一片叫好声。他肚子里沉寂已久的馋虫都被空气中飘荡的红酒气味勾了起来,但还不等他也展示上一手斯巴达式的干杯,就被拉塔恩拉着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罗斯默塔夫人亲自送来了酒馆里最烈的几种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笑着说:“都先喝着,哪个喝着顺口再找我要就是了。”
拉塔恩从里面抽出一瓶:“呦,还有烈焰之刃呢。”
“那叫烧刀子。”邱芜的声音从酒馆二楼传下来,她作为特殊的机魂身体结构与人类几乎无异,虽然没有必要但也能享受食物的美好。她站在二楼的护栏旁,朝着拉塔恩遥遥举起装着透明酒液的二两杯,“当年马兰基地里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尝尝吧。”
“谢了,邱小姐。”拉塔恩仰头痛饮一口,狠狠吐出浓烈的辣气,烈焰之刃穿过喉咙,感觉就像是刀子割过。
邱小姐笑而不语,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自己杯中的酒液,沉静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重又看到那些在戈壁滩上为国奋斗的青年。
奎托斯拧开一瓶产自阿拉伯的茴香酒灌了一口,扯了扯嘴角,显然喝不惯。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要看那批新来客吗?”
“这里虽然不是小镇中心,但却是小镇中情报流通最快的地方。”拉塔恩用重力雷电加固了身下的椅子,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钓鱼人已经布好了饵,怎么能忍着不诱惑大鱼去咬钩呢?”
奎托斯抽出一瓶威士忌,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可你不是鱼。你是捕食者,是猎人。”
“优秀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拉塔恩笑了笑,神色迷离,似乎刚才那一桶红酒真的让他有些醉了,“诱饵来了,你瞧。”
窗户仿佛变成了屏幕,街道似乎化身为秀场。行人中漂亮女孩的含量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飙升,她们或是清纯,或是艳丽,或是娇憨,或是高贵。从白皮肤到黄皮肤再到黑皮肤,从猎装到常服再到礼裙,从女孩到少女再到女人。她们交织成一条香艳的河流,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一刻从拉塔恩面前流淌而过。
更有甚者,直接大步走进三把扫帚,甩出大把的钞票买下拉塔恩周围的座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每一次眼波流转,每一次举手投足,每一次谈吐交流,都在不遗余力地朝着与希腊光头佬对饮的男人散发自己的魅力。
面对这种包围圈,奎托斯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当年也曾经风流过,但如今已经成家的战神早已不是被下半身操控的莽汉。他对桌对面一瓶接一瓶无言长饮的拉塔恩说:“这些都是……”
“要么是哪个皇室的公主,要么是哪个高官的爱女,要么是哪个酋长的姊妹。”拉塔恩从隔壁桌上拿来一个冰桶,倒掉冰块把桌子上所有酒都倒了进去,调制成一桶浑浊的饮料,“你看看她们,这么大冷天还光着腿,也不怕老了得风湿病。我毫不怀疑她们背后的人为了这一出吵了好几架,就是为了确定现在的出场顺序。”
奎托斯恍然:“她们是来找你联姻的。”
“不不不,妹夫,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拉塔恩摇了摇手指,喝干冰桶里的液体,“准确来说是‘借种’。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用一个女人就把我绑上他们的战车,只是希望我能像种马一样临幸这些女人,让她们怀上带有我基因序列的孩子,并指望那未出生的小东西有一日成长到和我一样强大。这才是真相。令人作呕,不是吗?”
奎托斯看着顶多只有十岁的宫装小女孩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执着地朝拉塔恩展示她修长光洁的小腿,低沉地说道:“唔。”
“看来你口才确实不行,年纪又大,还没有头发,真不知道托莉娜喜欢你哪一点。”拉塔恩打了个响指,“罗斯默塔夫人!一样的麻烦再上一桌!”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奎托斯说。
“做什么?把她们都邀请进来?得了吧,三把扫帚里可站不下那么多人。”拉塔恩朝端来酒水的罗斯默塔夫人微笑点头致意,自顾自拧开一瓶96度的伏特加,“她们被风吹一晚上顶多感冒发烧几天,运气不好也就得个肺炎什么的。而我只需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让她们只管施展手段,也算是对家族有个交代。以后也不用受罪,更不用生育一个不爱她们的男人的孩子。”
“你人还挺好。”奎托斯拿起拉塔恩给他倒的伏特加,“大舅哥。”
“别,你还是喊我名字吧。不然你这张老脸摆着,我总感觉差辈了。”拉塔恩笑着和奎托斯碰杯,饮酒。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奇妙,刚才还是打生打死的对手,现在一杯酒就能变成朋友。
奎托斯咂了咂舌头,他很久没喝酒了,在离开希腊后他掌握很多生活技能,但酿酒一直没学会,做出来的东西不是酸了就是臭了,只能扔掉。
“要是她们的家族打算用点更下流的手段?”他话匣子被酒精打开,“比如弄点催情的东西,或者直接脱光了贴上来,就像当年埃及艳后对安东尼做的那样。”
拉塔恩无声地笑了笑:“我想做个好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中蕴含着酷烈的杀伐意味。眼前这个男人的气质变了,奎托斯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红发的巨神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喝着烈酒,双眼半眯着,仿佛已经微醺。
但他的眼神还无比清醒,明亮得可怕。街面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在偷看他的眼睛后无不战栗着移开目光。他看着她们,如同俯视尘埃,无视皮囊和血肉,精算着价值与利益。那绝不是凡夫俗子的目光,而是来自端坐在尸山血海上的……君王。
“啊,对了。”拉塔恩话锋一转,“我还得和你讲讲保安队长的工作流程。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主要就是巡查几个重要的地方。比如原铸工厂啦……”
君王消失了。奎托斯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甚至有些啰嗦的大男孩,默默地喝了一口伏特加。
但那威严仍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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