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拉塔恩悬浮在城堡之巅,望向不再降下暖雪的天空,这意味着操控这场天灾的人无法继续用这种手段取得更多利益,也预示着敌人将用更加实际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根据已知条件,简单推理可得:敌人开始对英国魔法部——唯一能光明正大对霍格沃茨造成影响的政治势力——使用手段,自己接下来要对抗的将是政府的力量。
政治,这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但我略懂大规模战争。
此时此刻,阿特拉斯·因菲涅特的话语依旧萦绕在拉塔恩脑海,让他右眼仿佛被火焰灼烧般剧痛无比。
……你的使命呢,马格努斯?你还记得吗?
我的记忆已经完整,但,我的使命是……?
穷思黩想,头疼欲裂。
拉塔恩强迫自己从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中抽离,使用魔法将手中的黑色无人机拆解成零件,同时看向下方依旧在顽攻不退的半兽人——那些在人类之躯上嫁接动物特征,亵渎人类高贵完美身躯的杂种。
焚烧吧。
右眼爆闪血色光芒,极度凝练的马格努斯之焰飚射,粗壮如蟒的鲜红光束撕裂空气,它从城堡破碎毁坏的窗框中射入室内,完全忽视“光沿直线传播”这一几何光学定律,在人群中肆意进行锐利曲折的变向。
这些半兽人确实有着远超凡人的身体素质,但它们的速度在这道红光面前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只有寥寥几名侵略者能尝试着躲闪或防御,但无一例外都在这足以将万物焚尽成灰的力量面前……
彻底凋亡!
拉塔恩的目光随着红光贯入室内,从一头头半兽人的胸膛中穿过,从完全放弃防御、面露释然笑容的重岳头颅中穿过,从手持燃火巨剑的熔岩巨人体内穿过。
他看到了满脸懊恼的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看到了魔动装甲已经破碎不堪的源清隆,看到了哈利、罗恩和赫敏这对格兰芬多铁三角,看到了大口撕咬半兽人的三头犬路威,看到了驾驭符纸兵马的林有道。
看到郑市龙将六道灵剑轰入猫耳兽人的五脏六腑,看到魔人化的但丁在空中将半马人砍得落不了地,看到被迫解除奥特变身后虚弱无比的科林。
看到了一名名坚定保护学生的教授,看到了一名名奋战不屈的高年级学长,看到了马人酋长法兰尼尔和他的族人们扬蹄拉弓……
最后,拉塔恩的视线停留在了城堡门厅的中央,一条在月光照耀下结满冰霜的大道从手执月光大剑的金妮脚下向前延伸,洞穿了城堡厚重的石墙,将沿路的一切都化为漫天冰屑。
金妮平静地望着他寄宿视线的赤光,她微微向右偏头,右眼紧闭,脸颊旁散落点点银屑,构成一张虚幻的面庞。
这张面孔属于月之公主,拉塔恩同父同母的妹妹,魔女·菈妮!
果然……
马格努斯之焰熄灭的同时,拉塔恩重新组装了无人机,魔动引擎的符文将其内部的模拟电路全部更改,芯片上的运行逻辑和储存数据完全覆盖。
当它再次转动旋翼升空时,相同的外表下,是一颗属于拉塔恩的高悬于天空的眼睛。
“去吧。”
拉塔恩放飞无人机,任由它向着伦敦的方向飞去。从拆解到组合前后不到一秒钟,希望这足以骗过半兽人背后的系统,让它成为自己埋在“博士”身旁的楔子。
现在,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不该对那架原始飞行器上的凡人发善心。”莱昂在肩上喋喋不休,“若你与我力量融合,同时攻出一击,就算不能将阿特拉斯当场轰杀,也足以对其造成重伤。可你偏偏——”
“‘他’创造我们,便是为了守护凡人。”拉塔恩打断了老狮子的啰嗦,在双脚踏上凝冰大道的瞬间,五官便在肌肉的牵扯下化为完美的笑容,“有本事你下来,我趴你肩上,看你去和他打。”
莱昂发出一声讽刺的冷哼,“现在你倒是想当人类守护神了?当年你……”
拉塔恩头疼欲裂,好像有数十柄尖刀在右眼眼窝中搅动,没心思和这头老狮子争论,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进城堡门厅,对环抱卢娜的红发女孩轻声喊道:“菈妮。”
“拉塔恩。”那张银屑构成的虚幻面庞勾起一抹浅笑,旋即便和月光大剑一同消散在空气之中,留下一句低吟,“很高兴再见到你,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清冷月光的隐去,金妮身体一软,和卢娜一同跌倒在地。庞弗雷女士和韦斯莱夫人几乎同时冲过来,一人抱起一个,上楼奔向医务室。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神操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说话说一半?
思绪奔流,右眼下的疼痛变成了剧烈的灼烧感。
“法兰尼尔。”拉塔恩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对踏踏而来的马人酋长伸出右手,“感谢你和你族人的帮助。”
“这是我应该做的,将军。”法兰尼尔把长矛插进他马身旁侧的矛袋里,受宠若惊地握住了拉塔恩的手,“我现在开始相信魔法保护着这座城堡了,我的族人们虽然受了点轻伤,但没有一人死亡。简直就是奇迹!”
“渴求奇迹不过愚者的瞻望,唯有暗影之辉庇佑万物。”
无声无息地,拉塔恩耳畔响起了渡鸦的低语,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压住头顶的发丝,但法兰尼尔显然什么都没看见,马人特有的横线型瞳孔依旧热切地盯着自己。
“希望每一场战斗都能如此,法兰尼尔。”拉塔恩说完就被白喙渡鸦狠狠地啄了一下,“潼恩大祭司身处何处?我没在战场上看见她。”
法兰尼尔立刻回答:“她在城堡八楼,那间被巫师称作有求必应屋的魔法房间里。”他迟疑了一下,“她不支持马人参与进巫师的战斗,并声称——”
“这会给马人一族带来毁灭。”拉塔恩说出潼恩大祭司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预言。
法兰尼尔点点头,不安地甩着尾巴。
头更疼了,拉塔恩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考虑要不要一拳打死潼恩大祭司,哪怕这一举动将导致马人与自己敌对。
……你的使命呢,马格努斯?你还记得吗?
神操的!
“我绝不会让这荒谬的预言成真。”拉塔恩维持笑容,弯下腰拍了拍法兰尼尔的肩膀,“只要我还在,马人一族就绝不会迎来毁灭。你今天做得很好,酋长,带你的人去休息吧。庞弗雷女士会为你们治疗的。”
法兰尼尔发出一声感激的长嘶,朝拉塔恩弯下两条前腿,行代表臣服的屈膝礼。
拉塔恩看着他率领一众马人穿过人群爬上楼梯,马蹄和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踏踏声,同时霍格沃茨的学生和教授们也围拢过来,没有任何的间隔。
“拉塔恩!你刚才那一招好帅啊!”说话的是乔治,也有可能是弗雷德。
“那些家伙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纳威全身都在颤抖,手里提着一柄从走廊盔甲手中拿来的双手巨剑。
“我要离开霍格沃茨,我爸爸可是魔法部的……”潘西·帕金森,斯莱特林二年级的女生,她爸爸是伏地魔的支持者,但不是食死徒。
“我爱你!”卡珊德拉·沃雷,她金发散乱,额头上有一道伤痕。拉塔恩刻意不去看她。
“受伤的人都去医务室!别聚在这里!”珀西和佩内洛,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级长。
那个女孩曾被穿越者朴昌勇用系统控制过一段时间,此刻却紧紧握着珀西的手,看来今天这一战让格兰芬多级长重新赢得了他前女友的心。
“红狮子!红狮子!红狮子!”哈利和赫敏搀扶着扭伤脚踝的罗恩,铁三角依旧那么牢不可破,大难不死的男孩额头上的闪电伤疤因为兴奋而泛红。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脑髓在他们的声调中一阵阵抽痛。拉塔恩竭力维持着自信得体的微笑,哪怕这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让他的视线泛起阵阵血红。
……你的使命呢,马格努斯?你还记得吗?
闭嘴……
你还记得吗?
闭嘴!
记得吗?
记得吗?
记得吗?
我的……我的使命是……
忽然,在攒动的汹涌人潮中,拉塔恩看到了一个屹立不摇的身影,那是一个老朽少年青壮中年人,他是男人女人美人丑人,他只是自亘古便存在的不存在的存在,是比光明更黑暗的光明。
他是黄金也是粪土,他是生命也是死亡,他是高洁也是低劣,他是忠诚也是狡诈,他是人类的源头也是人类的终末,他是人性中一切美好也是人性中一切丑恶……他是“他”。
“他”屹立在人群中,沉默地看着拉塔恩,看着马格努斯。
拉塔恩瞳孔剧震,唇齿嗫嚅:“父……”
“马格努斯先生!”麦格教授又高又脆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学生们的嘈杂,也将拉塔恩从那片混沌虚妄中带回现实,“我们需要谈谈!”
人群中没有“他”。
拉塔恩迟钝地看向变形术教授,米勒娃·麦格向来扎得紧紧的圆发髻散乱,满是细小皱纹的薄嘴唇抿成一条线。
“当然,教授。”他听见自己温顺地说,“就在这里吗?”
麦格教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用魔杖指了指满地碎石,这些不规则的小石头立刻变成了上百个软乎乎的紫色睡袋。魔杖一挥,这些看起来就舒服的睡袋便从地上飘了起来,自动飞进在场学生们的怀里。
“各学院级长,把同学们带到礼堂里,原地休息。受伤的同学自觉去校医院找庞弗雷女士,否则落下后遗症或者留下疤痕,学校可不负责。”她干脆利落地下达指令,“马格努斯先生,你跟我们来。”
“我们”指的是四大学院的院长。斯普劳特教授抱着一盆曼德拉草,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焦虑;斯内普教授的黑袍被什么东西烧焦了,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向来笑容可掬的弗立维教授绷紧了脸,沉默得可怕。
拉塔恩跟着他们走进礼堂边上的小房间,也就是新生们等待分院仪式的地方。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上一次踏进这里仿佛已经是几百年以前。
小房间里弥漫着烟尘,墙壁上遍布着龟裂痕迹,黯淡的阳光透过裂缝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曲折的光斑。
麦格教授用魔杖隔空关上了门,“先是暖雪,然后是飞龙,紧接着又是这群兽人……我从未想过霍格沃茨会变得如此不安全,马格努斯先生。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霍格沃茨将被强制关闭,学生们也会被遣散。”
“这正是敌人希望看到的。”拉塔恩说,“他们就等着我们分崩离析,好让这个世界变成他们所期望的混乱模样。教授们,霍格沃茨不能关闭,哪怕魔法部下达强制命令。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
快想起来。
你的使命,你的信条……
“我的学生们都吓坏了,马格努斯先生。”斯普劳特教授说,她依旧抱着那盆曼德拉草,“他们都是孩子,需要的是学习和培养,而不是和你的敌人战斗。”
“我的敌人?”拉塔恩又开始感觉到眼球下的刺痛,右眼的视线一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不使用任何讽刺性的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你难道没看到吗,教授?他们想让全世界都变成任由他们践踏的失乐园。我们不能退缩,必须要积存力量,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驱逐出去。”
“他们到底是谁?”斯普劳特教授不解地问道。
“穿越者。”斯内普教授先一步抢答道,魔药学教授把油腻腻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双手抄在胸前,“一群自以为拥有了力量就能改变世界的小屁孩。”
弗立维教授捻了捻胡须,语气焦虑:“我还以为邓布利多是在杞人忧天。我的意思是……一群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灵魂,寄宿进这个世界的孩童体内,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神话故事……”
“不只是孩童,教授,我曾经在丽痕书店遇到了一个已经成年的穿越者。更别忘了太平洋里的核子大蜥蜴和禁林里的狂龙病毒。”
拉塔恩竖起三根手指,补充道:“这带来两种假说:一、穿越者寄生的对象不仅是孩子;二、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的事件比我们想象中更早;三、穿越者不一定是人类。”
“假说二是成立的。”邓布利多教授推门而入,他一双蓝眼睛精光四射,克服了狂龙病毒的身躯高大健壮,身旁跟着那名佝偻的枯瘦老人。
“抱歉,诸位,我回来晚了。”校长向院长们微微弯腰,“我拜访了几位老朋友,收集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米勒娃,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穿越者的数量是在哈利·波特入学的时候快速增多的吗?”
变形术教授微微点头,眉头紧锁,“阿不思,你的意思是……”
“我之前的说法并不严谨。准确地说,每当有足以影响人类历史的事件发生时,穿越者的数量就会迎来一次暴增。”
邓布利多对拉塔恩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只是以前的穿越者并没有多少会携带‘系统’,也不会有什么强大的能力,心智也更加健全。反而是现在的穿越者,几乎完全依赖系统,口口声声都是无敌,行事风格却愈发不成熟。在场的各位都久为人师,想必很清楚一群淘气包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而且是一群力量强大的小屁孩。”斯内普淡淡地补充道。
这会造成史无前例的巨大混乱,让亿万生灵在瞬息间化为乌有,使得“他”所创造的一切在废墟中腐烂。
拉塔恩很想这么说,但颅腔内的剧痛像锯子一样切割着他的神经,右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忽然很想逃出这个房间,随便到什么地方去都行,只要能让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思考……
思考……
我……从始至终,都不擅长思考。
“这太荒谬了!”斯普劳特教授喊道,“什么灵魂,什么寄生,什么系统……这……阿不思,这不魔法!”
“但这就是事实。”邓布利多教授目光灼灼,“正如马格努斯先生所说,霍格沃茨不会关闭,学生也不会遣散。我们必须要积蓄力量,把穿越者们驱逐出去。”
“呃,我有个不合时宜的小问题。”弗立维教授指了指校长身旁的老人,“他是谁?”
“新一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拜托,西弗勒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邓布利多教授侧开一步,将面色阴翳的老人让了出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教这门课,因为他就是巫粹帮的领袖,第一任黑魔王,盖勒特·格林德沃!”
院长们齐齐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名字带给他们的冲击比“伏地魔”之流更甚,当这个耄耋老人肆虐欧洲和美洲大陆时,伏地魔还只是一个用魔法霸凌朋友的小鬼!
格林德沃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以为掌声会更热烈一些。”
麦格教授无力地喊道:“你把他从纽蒙迦德(另一所与阿兹卡班齐名的巫师监狱)带出来了?阿不思……你这是在犯罪!”
“我在做正确的事。”邓布利多教授毫不动摇地说,“好吧,让我们民主一点。我要继续把这所学校开下去,绝不遣散任何一名学生,哪怕康奈利·福吉和他的幕僚们恨不得立刻让我失业。同意这一点的人举手。”
短暂的沉默,拉塔恩忍受着眼球仿佛随时都要炸裂的剧烈头痛,第一个举起了手。
斯内普教授紧随其后,只是依旧臭着一张脸,显然对他才享受了几天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身份被无情夺走感到很不高兴。
然后是弗立维教授,他坚定地看着邓布利多。再然后是斯普劳特教授,嘴里还在念叨着:“太荒谬了……”
麦格教授居然是最后才举手的,这点倒是出乎拉塔恩的预料。这位高挑清瘦的女巫微微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既然校长都还在照常上班,那我这个副校长就没理由请假了。”
邓布利多满意地笑了,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和蔼的校长,“很好,我们——”
……你的使命呢,马格努斯?你还记得吗?
拉塔恩·马格努斯身形剧震,阳光透过墙壁上的裂缝在地板上形成曲折光斑,“他”分明就站在光芒之中,黑发披散在尸骸般的肩膀上,却不存在于周围众人的视线之内。
“他”用毫无人性和感情的枯瘪眼球注视着拉塔恩·马格努斯,原本是右眼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溃烂的空洞,这张脸……这张只能用“人类”来形容的脸,在对拉塔恩·马格努斯说话!
+将……+
我的使命……
+……他们……+
我的信条……
+……团结起来。拉塔恩·马格努斯,这只有你能做到。+
“——是时候从这儿出去了。”邓布利多教授奇怪地看着面色忽然苍白无比的拉塔恩,“马格努斯先生?你受伤了吗?”
拉塔恩立刻将五官拼凑成完美的笑容,虚弱中带着温和,憔悴而又不失力量,足以蒙蔽凡人们的视线了。
“我没事,教授——”
为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
“——只是和强敌战斗了一场,有些脱力而已——”
谎言只能换来更多的谎言,他们有资格知道实情!
“——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您和教授们先去忙吧。”
“辛苦你了,马格努斯先生。”邓布利多善解人意地挥了挥魔杖,将空气变成一张符合拉塔恩体型的沙发,“你先歇着,要是饿了就喊一声,家养小精灵们听得到。”
拉塔恩虽然巴不得他们赶紧出去,但还是感激地点点头,将礼数做足。等到房门一关,他立刻瘫坐在沙发里,将脸埋进双手掌心。
眼睛好疼……
“马格努斯。”莱昂的语气依旧严厉,需要非常仔细才能听出一丝关切,“你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的。”
拉塔恩没有搭理他,更准确地说是不想听这头老狮子唠叨,用拇指和中指隔着眼皮揉了揉眼球后,他对空气喊道:“阿里曼!”
小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玛莲妮亚抱着拉塔恩的角鸮走了进来,她的黄铜右臂上有明显的魔法修复痕迹,覆盖着粉红瘢痕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菈妮也回来了。”女武神显得很高兴,比碎星将军记忆里所有见到她的时刻加起来都要高兴。
但是,为什么?
她把不敢动弹的阿里曼放在拉塔恩的膝头,顺势握住了哥哥的手指,“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拉塔恩皱起眉毛,惊讶于自己的不舍。
“放心,不会很久的,我还想和你一起上学呢。”玛莲妮亚笑得娇憨,像一朵娇柔的花,“风告诉我,战争就要开始了。我要去取回我的部队,让尊腐骑士团和红狮子骑士团并肩而战。”
“你不必——”拉塔恩话说到一半,玛莲妮亚便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这是我的选择。”她语调轻柔,“不是‘米凯拉的锋刃’,也不是‘女武神’,仅仅是我,玛莲妮亚的选择。等我,哥哥。”
她忽然将脸凑过来,拉塔恩从中感觉不到杀意,于是强行克制住了后仰的冲动,任由她嘴唇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柔软,微湿,带着玛莲妮亚特有的芬芳。
“我走了,记得帮我向教授们请个假,就说回家探亲。”她像挥剑一样利落地转身,消失在房间的门口。
拉塔恩看不见玛莲妮亚的表情,只知道门外的但丁他们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妈妈咪呀,哥们儿!”但丁冲进房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可是个伦理的问题!”
看到自己的朋友们,拉塔恩露出了笑容,低头吩咐阿里曼去伦敦拿一份最新的《预言家日报》,“这只是亲人之间的吻啦,难道你妈妈不会亲你吗?”
“反正我宁肯亲一坨屎也不会亲维吉尔。”但丁一本正经地说道,手指捏成尖锥。
“下命令吧,将军!”郑市龙杀气腾腾,周身气血翻涌,把他的骷髅铁面都染红了,“我要干死那个有明日方舟召唤系统的穿越者!那崽种居然敢把我的迷迭香当工具使!我要让他死得万紫千红!万紫千红!!!”
“战争最忌焦躁。”拉塔恩忍住揉眼球的冲动,笑着劝说道,“看得出来,你对明日方舟了解颇深。麻烦你将那些混种的资料整理成书面文件,争取做到人手一份。记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拍了很多照片,拉塔恩!”科林面色苍白,奥特变身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荷,“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大概是在巨人体内的时候吧。反正大部分敌人都拍到了!”
“太好了,科林。”拉塔恩感觉到莱昂的爪子往自己的皮肤里刺了进去,老狮子正在为自己借助异种的力量而感到愤怒,但这种程度的刺痛与眼睛和脑髓的剧痛根本没法比,“你和郑市龙一起整理,先做点轻松的工作吧。”
科林兴冲冲地和郑市龙一起出去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修仙者的嚎叫:“迷迭香!我的迷迭香啊!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迷迭香!!!”
拉塔恩脸颊微微抽搐,看向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源清隆,“这种人在日语里叫什么来着?‘单推人’是不?”
从进入房间到现在,源清隆第一次抬起眼,燃烧的黄金瞳冷冷地盯着拉塔恩,“你在和复制品打的时候,为什么不收力?难道你不知道韦斯莱夫人就在你身后吗?”
但丁大吃一惊,目光在两个朋友之间不停转动。
因为我就算不收力也有时间去救她,而你不行。
拉塔恩很想这么回答,但显然这只会激化自己和源清隆之间的矛盾,右眼疼得恨不得当场炸开,他忍耐着斟酌话语:“清隆,韦斯莱夫人视我如己出,我当然不会——”
“我要的不是狡辩。”源清隆呵斥道,“给在下一个合理的解释,拉塔恩!”
将他们团结起来……
拉塔恩抬起双手缓和气氛,笑容中带着诚恳的歉意,“我承认当时是有点上头,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和韦斯莱夫人都——”
“够了!”源清隆的情绪毫无征兆地爆发,“收起你伪善的笑容!这比你的死人脸还要让在下恶心!”
将他们团结起来……
“怎么能这么说他?”但丁喊道,徒劳地试着靠插科打诨来调节冲突,“我的意思是,哥们儿,就算拉塔恩的死人脸能把死人吓活,但……”
将他们团结起来……
源清隆一眨不眨地盯着拉塔恩竭力维持的笑容,“你背叛了你的守护誓言,出尔反尔的小人。”
将他们——
无形的弦绷断了,拉塔恩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红发如火焰般逆冲狂舞,是如此壮丽又如此恐怖,他右侧脸颊上淌下温热的液体,混合着爆裂破碎的眼球。
“别被我这副笑脸给骗了……源清隆!!!”拉塔恩的声音仿佛千百万只恶魔在死亡时发出的哀嚎,他看见混血种和半恶魔的身形都在颤抖,仿佛暴风中的树苗。
“首先,你并不了解我是谁,也完全不知道我的经历。我也没有心思跟你讲我一辈子打过的所有战争。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就是战场上永远不变的那个点,溃败时仍在支撑的独木,天塌下来我还在。
“在战场上,我不需要你的指责,或是你的同情,你的钦佩。我只需要你的服从,你的战斗技巧。战斗中我做出的决定就是你要遵从的最高指令,如果你做不到……”
拉塔恩抬起手臂,指向东方,空洞的右眼眶汩汩流淌着鲜血,就算是撒旦都会在他的注视下战栗不已,“那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源清隆深吸一口气,说:“在下明白了,将军。”
“很好。”拉塔恩重重地坐回沙发里,抬手捂住右眼,血液从指缝间淌落,“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去霍格莫德,监督工厂的建造呢?”
源清隆一言不发地出去了,但丁在他和拉塔恩之间踌躇片刻,最终狠狠一跺脚,唉声叹气地追上源清隆的脚步。
将他们团结起来……
拉塔恩放下手,新的眼球已经从眼窝里重新长出,剧烈的头疼也退化成了游离在神经之间的隐隐刺痛,他无力地靠在沙发里,望向墙壁上透射阳光的裂缝,光辉如纯金般闪耀。
我能做到吗,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