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耳边传来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
百里霄回头,见席间的太子举杯相邀,“恭喜二弟新婚,来,咱们三兄弟喝一杯!”
百里清面上虽是含笑,可眉宇间的哀伤任谁都看得清,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那紧蹙眉头,眼尾的余红,统统出卖了他的狼狈。
百里霄终于承认,大哥对絮儿的情意一点也不比他少,甚至,百里清有足够的资本不让絮儿受半点委屈,不用在后院屈人之下……
百里清真的很好,自出生便得父皇喜爱,百里霄与其生母德妃谋划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百里清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目光转向默默坐在一侧不言不语的百里辰,百里霄眼中闪过异样。
他这三弟平日不声不响,竟早早暗自倾心于林琼华,他也是最近才知晓三弟的心思,这就说得通为什么那五个山匪刺客能顺利进入猎场刺杀玉絮了,百里辰本就是从禁卫军里出来的,禁卫军有他的人正常。
百里霄掩下各种心思,接过下人端来的酒杯,撩袍坐下,同兄弟二人一起痛饮,期间有不少达官贵人来敬酒,百里霄并未回绝,全一一应下,到最后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才被白雨扶着入新房。
不用百里霄说,白雨也很懂事地将百里霄扶进了玉絮的院子。
此时,玉絮的小轿早已入了百里霄提前准备好的百合苑,这院里种满了不同品种的百合花,只待来年春夏花开。
玉絮环顾四下,打量着自己以后的住处。
百合苑的新房是按照玉絮的喜好来布置的,院内挂着大红灯笼,贴满了双喜字,床帐也换成了红绸,绣鸳鸯锦被上撒满了桂圆花生红枣。
玉絮一进百合苑便直接坐到了铜镜前,看着铜镜中新娘,头插一对五尾偏凤钗,两侧垂下长流苏,中间是镂金牡丹华胜,喜服也不是正红色,而是小红色。
今日头戴正凤钗的是林琼华,身穿正室大红嫁衣的也是林琼华,能与百里霄拜堂的也是林琼华……
她该不甘吗?
是的,她不甘,可她反抗不了皇命……
以后的日子,无非是正室与侧室斗得你死我活的戏码,说不定,最终她会死在林琼华的怨恨中……
百里霄派来了八个丫鬟伺候她,玉絮挥挥手将丫鬟打发走,让含香来给她卸下满头珠翠,擦拭脸上的粉黛。
玉絮卸下妆容后,自己用了些糕点果腹便准备入睡了,却听见白雨扶着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红袍男子进来,浓烈的酒气熏得玉絮后退了一步。
玉絮与白雨尴尬对视,几息之后,白雨诧异地陡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夫人,你怎么不等主子来便自己卸妆更衣了?不是还要喝合卺酒吗?”
“我只是一个妾。”玉絮斜睨他一眼,语气淡淡。
白雨对上玉絮清凌凌的眼神,讪讪一笑。
完蛋,夫人还是在埋怨主子……
不行,得为主子争取争取,毕竟夫人可是主子二十年来喜欢的第一个姑娘。
白雨扶着自家主子穿过隔门,小心觑着玉絮的神色,见她没有神色不虞,才腆着脸道:“夫人有所不知,主子醉前一直嚷嚷着你的名字,主子心中只有你啊。”
玉絮轻抬眼眸,扫了眼半边身子依靠白雨的百里霄,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见夫人无动于衷,白雨僵硬道:“夫人,今晚主子就劳烦你了。”
说着赶忙将人往新床上一放,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玉絮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早没影儿的白雨,愣是气笑了。
新婚之夜不去找正妃来找她?是嫌林琼华不够恨她吗?
玉絮几步上前,立在床榻边上,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入睡的男子,见他一动不动,仿佛真就睡死了,玉絮弯腰俯身一点点靠近他。
当两人鼻翼相近,少女的气息喷洒在男子的面容上时,他似是不舒服的动了动长而翘的睫毛,呼吸一滞,继而恢复如初。
呵。
玉絮倏地起身,乜了眼床上的人。
既然喜欢装,那就装到底!
玉絮转身在地上打地铺,然后将呼呼大睡的某人扶下床扔到地铺上,自己熄灯上床。
最后一点光亮熄灭,房间陷入昏暗,秋风透过窗棂穿进来,沙沙拂动床上帷幔,室内只有徐徐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就一炷香的时间,床下的某人终于坐不住了,黑暗中,他爬起身,幽怨地瞪着安然躺在新床上的少女。
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悄摸摸的想摸上床。
恰在这时玉絮骤然睁眼,与正要摸上床的某人对视,吓得百里霄手一抖!
“怎么?不装了?”玉絮似笑非笑,不见一丝睡意。
百里霄眼角一塌,换上了委屈的神色,“絮儿,你都不心疼夫君……”
“呵,一身酒臭味谁稀罕你?自己下去洗干净。”
百里霄嗅了嗅自己,确实满身酒气,只得悻悻下去沐浴更衣,洗漱完毕回来,房间里已点上了灯火,玉絮披散着长发,只穿一层薄薄的亵衣,安静地坐在床沿。
少女肌肤玉白,容色娇妍,坐那儿仿佛一朵盛开的白山茶。
百里霄见到床边乖巧的少女,如无数次幻想中那般等待自己归来,他心中熨帖,神情放柔,声音也柔,“絮儿,安歇吧。”
玉絮抬眸看向长发湿漉的男子,见男子眼中明显带着一丝火热,一丝渴望,迫切的渴望。
偏生玉絮不如他的愿,指了指方才他躺的地铺,“今晚你睡那里。”
男子面色一僵,转而不可思议又受伤地看着她,似在控诉她有多过分。
百里霄嘴唇抿了抿,低声道:“絮儿,我终于盼到我们名正言顺……你……”
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絮儿还有何可顾虑的?为何还不愿与他同房?
男子的失落那么明显,玉絮却铁了心肠,“我心情不好,不想与你同房,若你真忍不住,找你正妻去。”
小姑娘扭开脸,语中的埋怨、不甘、委屈显而易见,百里霄了然于心,他上前俯下身子,抬起手握住姑娘的双肩,迫使姑娘看向自己,看清他眼中的无奈和情深。
烛火下,俊逸非凡的男子,那双明亮深邃的凤眸倒映着她的面容,仿佛他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他对她有情是真,骗她、欺瞒她也是真。
想到此处,玉絮气恼地又扭开头。
百里霄厚颜无耻凑上前亲了亲她眉心,展臂搂上她,将人按在自己怀里,玉絮在这个强有力的怀抱中,听见男子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鼻尖萦绕着男子的雄浑气息。
百里霄下巴抵着姑娘的发顶,两臂箍着她腰肢,耳边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抱歉,絮儿……”
抱歉,在我们最重要的日子里,我迎接的是另一个姑娘。
抱歉,在我们最重要的日子里,我在同另一个人拜堂。
抱歉,原本应该幸福快乐的你,一次次受委屈……
百里霄静静抱着心上的姑娘许久,一遍遍歉疚地说抱歉,良久良久,百里霄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仿佛疲惫到了极致,“絮儿,你不愿的话,我不会碰你,当然,我也不会要别人……”
玉絮错愕了一下,倏地抬眸看向他,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话来。
百里霄见她眼中有质疑,心下好笑,摸摸她秀发,柔声道:“别的给不了,最起码的爱重还是给得起的。”
“安歇吧,明早还要进宫。”
百里霄放开了她,但却不睡地铺,而是打开了门,出去前转头对玉絮道:“今晚我睡书房,明日你早些起来梳妆,咱们一道入宫。”
而后,百里霄迈出了门。
玉絮心情复杂了片刻,他这样做是对的,她心有怨怼,不愿与他同房,他留在此没意义,反倒引来林琼华嫉恨,倒不如去书房过夜。
玉絮吹灭了蜡烛,熄灯就寝,室内又陷入了黑暗。
这就是他们的婚礼……
如此潦草,没有大红花轿,没有高堂,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甚至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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