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絮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早。
装潢温馨的房间内,双目缠白布的少女安然平躺于床上,突然,瘦小的身体猛地一抖,小人撇过脑袋,眉头皱了又松,似从噩梦中醒来。
她掀了点被子,两手撑着床面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腹,露出轻薄雪白的亵衣。
玉絮侧耳静静听了会儿,耳边没听见有动静,房间里应该没人,她茫然呆愣地坐在床上,放空思绪。
她已不再哭泣,义父义母的爱她又怎会不知?她又怎能辜负了他们,整日以泪洗面,最后把义父给她的眼睛哭坏?
她要振作起来,努力恢复双腿,恢复眼睛,如此,义父义母见了定也会欣慰的。
外边,凌谷主的的另外五个弟子已陆陆续续到齐,如今大弟子姬桢带头跪在灵堂上给师父师娘守灵。
寂静的宅院内,唯有隐约缥缈的哭泣声,玉絮听了,不由低着头抓紧锦被,心中仿佛堵着坨棉花般沉闷。
这时,有人推开门,接着是哒哒哒轻慢的脚步声。
“姑娘。”
一个清丽的少女音响起。
这是玉絮从未听过的声音,她悠悠转头面向来人,“你是……?”
“奴婢是白公子寻来照顾你的婢女阿玲。”那女子靠近道。
“如此,多谢了。”
含香还在养伤,她又行动不便,还好白公子细心找了个人来 。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回姑娘,现下是次日辰时三刻,姑娘你已睡了一晚上了。”
辰时三刻,就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阿玲俯身扶着玉絮,“姑娘可是要如厕?”
“要,”玉絮点头,“麻烦你了。”
“姑娘过于客气了,奴婢应该的。”
阿玲先是给玉絮穿上件鹅黄色绣桃花外衫,再转身去推来轮椅,小心扶着玉絮坐上,推她过去。
回来时,玉絮听隔着几堵墙的灵堂那边连绵不绝的哭声,她问身后的阿玲,“我那些个师兄,是不是都已回来了?”
“回姑娘,是的。”阿玲温声作答。
神医谷一下少了三人,光是这几个弟子应该不够人手,许是白霄让自己的人已帮衬了。
“白公子带来多少人?”玉絮又问道。
“二十人。”
二十人啊……
“那晚的杀手有多少人?”
“回姑娘,奴婢听说那晚的刺客足足有三十人,不过白公子带来的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暗卫,这才将其所有人斩杀。”
如此说来,秘术没有被拿走,这也就意味着,南诏余孽还会再派人来抢。
看来这里师兄们不能呆了,神医谷要换个地方才行,不过也要等义父义母的后事办完。
“含香如何了?”
玉絮想起那晚手中摸到的黏腻温热,含香一定很疼……
“含香姑娘早醒了,就是后背上的刀伤太深,如今尚不能随意动,依奴婢看,以后定是要留疤的。”
留疤……
谁又想在自己光洁的身上留下丑恶的疤痕呢?况且含香还是个小姑娘……
玉絮心里头更闷了,对含香愈加愧疚。
含香母亲桃娘与玉絮母亲幼年相识,是李氏的贴身婢女,后来做了李氏的陪嫁丫头来的林府,没两年嫁给李氏手底下的一个管事为妻。
夫妻俩是自由恋爱,婚后也恩爱有加,在李氏生下玉絮没多久,桃娘便生下了含香。
含香是家生女婢,家里主子们也算看着她长大,对她更放心包容,在五岁时便令其一块与玉絮作伴玩耍,一起识字学琴等。
含香跟着玉絮一起受到的教育,比些商户小官家的小姐更好,才学完全不输一般富家小姐。
后来玉絮中毒,含香受李氏所托跟着来到神医谷照顾玉絮。
犹记得临行前,桃妈妈一遍遍告诫女儿要照顾好小姐,说什么小姐若受了伤,回来她定要抽她什么的。
这些年在含香的照顾下,她确实没受过任何伤,可含香却……
是她对不起含香,对不起桃妈妈。
“带我去看含香。”玉絮吩咐道。
“是。”
阿玲转了个方向,去了含香房间。
含香因为要养伤,已搬离了玉絮闺房隔间,安排在了后罩房边的女佣房内,这房间是婢女嬷嬷住的大通铺,但神医谷之前又没其他女仆,遂一直空着。
如今含香搬过去,连带着还有白霄找来的另一个照顾含香的婶子,倒不显拥挤。
对面的两扇窗户开着,室内光线极好,穿堂风灌进来,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含香缠着纱布趴在大通铺床榻上,背后的薄被拉到腰间,以免背上的伤口捂烂了。
而被找来照顾她的中年妇人坐于屋外石坎上,吹着清晨的凉风做着自己的女红,见玉絮两人进来,她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起身曲膝行礼,“老身见过小姐。”
玉絮淡淡点头,示意她起身不必多礼。
“小姐是来瞧那婢女的吗?老身这就去唤醒她……”
“不必,”玉絮打断她,“婶子你去忙你的吧,我与阿玲自己来。”
“诶诶,是。”
妇人推至一旁,让阿玲将玉絮推上小台阶。
阿玲将玉絮推倒含香床榻边, “姑娘,到了。”
玉絮试探地唤了声,“含香?”
“小姐……”
含香虚弱的声音传来。
“含香……你,你怎么样了?”
听见素日活泼灵动的含香,如今羸弱至此,玉絮心中百般愧疚,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喑哑低沉。
含香抬头见双目缠白布的小姐柳眉颦蹙,轻抿唇瓣,满面担忧与愧疚,她挪了挪身子,伸出手握着玉絮搁在膝盖上的手,道:“小姐,别难过,你养好身子,含香没事的,已经用了药了,过个把月便好了。”
她这话使得玉絮更难过了,反握住含香的手,“那晚多亏了你,是我拖累你了……”
“哪呢!”含香急忙打断她,“小姐快莫说什么拖累奴婢的话了,含香本就只是个位卑之奴,幸得夫人青睐,能与小姐一同识字学艺,爹娘也得到重用,才有了我们一家子的今日之景。”
“这些年来,小姐对奴婢多有宽恕,同我姐妹之谊,含香皆记于心,感念非常,那晚含香所做的只是每个奴婢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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