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屋外大雪飘零,寒风簌簌,屋内烧着地龙,倒不觉得寒凉。
含香端来一盆温水,备了两条洁净毛巾,一条干的给男子吸汗,一条湿的用来擦身降温。
夜深人静之时,男子果真开始高热,全身绯红,口中迷迷糊糊呓语。
玉絮赶紧将湿帕子拧干搭在他额头上,又用干帕子在男子裸露的脖颈、肩背、腹部上擦掉冒出来的热汗。
玉絮与含香两人手脚不停忙碌了整晚,在东方启明星升起之时,罗汉床上的男子终于平静下来,恢复正常体温。
同时,两人也累的够呛,玉絮这副身子经不住这般熬夜折腾,现下已开始头脑发昏了。
含香见轮椅上的小姐脑袋一点一点,困到发懵,于是推着人回房安置,自己也去隔间小床休息了。
次日清晨。
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一两声鸟雀的啼鸣,天幕白云遮天,地上皑雪覆地,天地一色。
玉絮补觉到愣是被饿醒了。
床上女子睁开空茫的眼睛,世界依然漆黑,不过她已习惯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小声唤道:“含香?”
“在的,小姐!”木墙另一边传来含香的声音。
玉絮床铺旁边一个隔断墙,墙体是木质窗格月洞门样式,隔出来的小房间是含香的,因为玉絮腿脚眼睛都不便,含香作为贴身丫鬟时时刻刻注意着她,所以睡得近。
“什么时辰了?”玉絮问。
含香赶忙起身去看了眼屏风外那桌案上的沙钟,道:“回小姐,现已是巳时末(早上十一点)了。”
“怪不得,饿了。”玉絮细声道。
“我已熬了红枣粳(jīng)米粥给你备着呢。”含香瞧见床上的自家小姐刚醒还带着懵,呆呆愣愣的,煞是可爱,她快步上前,扶着玉絮起身,“粥正在灶房热着呢,我服侍小姐起身梳洗,就可用膳了。”
“嗯,好。”
玉絮随意点了点头,任由含香给自己穿戴。
含香在衣柜中挑了件朱红色绣红梅缠枝纹加厚袄,下着红橙两色裥裙,裙腰间同样绣有红梅纹,脚上再套上纯白锦袜,最后穿上红色绣花履。
穿好衣着,含香又端来热水净面,最后拉着人坐到梳妆台上,散下三千青丝,含香拿着牛角梳,心灵手巧地给小姐挽了双环少女髻,两边分别簪上两支白瓣黄蕊坠珍珠流苏的红梅绢花。
一切收拾妥当,含香扶着玉絮坐到轮椅上,再把人推到桌案前,“小姐,你等等,我去端粥来。”
“嗯。”
含香很快端来热乎乎的红枣粳米粥,玉絮不习惯别人喂她,含香把粥碗拿过来放到小姐手中,玉絮摸索着握住白瓷勺一口一口慢慢吃。
加了红糖熬煮许久的软糯粳米粥入口香甜,对养生极好,玉絮很满意。
用完,玉絮将碗放到桌上,问了句:“阿顺可回来了?”
“回小姐,阿顺哥今儿早上便回来了,方到没多久你便醒了。”
“如此甚好。”玉絮道,“你叫他来给厢房里的那个病人换药换衣吧。”
“诶,好。”
阿顺不在,扶桑一个贵公子,又不是能屈尊降贵去伺候人的主,玉絮和含香两人又男女有别,照顾那人也是诸多不便,还好阿顺今日便回谷了。
不过那男子命真大,含香说他昨日淌了一地血,身上多处深深见骨的刀伤,脸色白得像张纸,这都能吊着口气捡回命,许是命不该绝,只是不知何时能醒来。
玉絮还想着,那人等个三五日才会醒呢,结果下午阿顺便来说那个醒了。
这么快?
但既然醒了,又是两人捡回来,是该去看一眼,于是玉絮吩咐含香推着她去了男子所在的厢房。
屋内的年轻男子此刻半躺着靠坐在床边,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他不由回头,见屋外一个红衣少女坐轮椅上由鹅黄衣裙的侍女推进来。
少女梳着双环髻,环上分别簪了支红梅花,衣服同样亦是朱红色绣红梅缠枝纹,身后是潇潇飞雪,她是白色世界中最耀眼的那抹红,仿佛冬日里傲雪盛开的红梅,又似纯白画卷中的一点朱砂。
轮椅再靠近,男子看得更清晰,只见少女小脸精致,肌肤赛雪,一双黛眉似弯弯柳叶,小巧琼鼻下的红润唇上含着一抹浅笑,只可惜她最美的卷曲睫毛下那一双水灵杏眼却黯淡无焦的,宛如明珠蒙灰。
“公子,你醒了。”玉絮含笑启唇。
男子迅速回过神来,耳根悄悄染红,他不自主地别开目光,“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白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姓林,名玉絮,这位是我的侍女,唤含香。”玉絮介绍道。
“林姑娘好,含香姑娘好。”白霄颔首。
玉絮两人也笑着点头,而后,玉絮又问:“白公子是来神医谷求医的吧?”
“正是,多亏了扶桑公子医术了得,救了小生一命,小生不胜感激。”
玉絮莞尔,“扶桑他刀子嘴豆腐心,虽一面念叨着嫌麻烦,但又一面有细致为你针灸上药,可人心底是好的,你以后见了他莫见怪。”
“如此,待我好些了定好生谢谢他。”
“成,”玉絮点头,“不过你也别太急,先把身子养好。”
白霄目光轻轻落到面前轮椅上那笑意盈盈的姑娘,心中不由一软,“是,多谢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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