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楚将军回京,于今日便抵达洛邑,玉絮陆治清两人在朱雀街天香楼订了间雅间。
两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靠在临窗的位置,可见的街道上满是乌压压的人头,街道两旁挤满了热情的百姓,互相推搡拥挤,都想站最前面,一睹将军风采。
玉絮腹诽,这要是摔了一人,还不得发生踩踏事件?
要不是陆治清有先见之明,提前定了间房,搞不好她俩也一样跟人挤,还不知挤到哪个犄角旮旯呢。
快至午时,阳光正好,春寒料峭,微风不燥。
明德门大开,一队骑着高大骏马,身穿黑色锃亮的铠甲,威风凛凛的军队自城门而来。
马蹄哒哒声有序不乱,将士一个个目不斜视,一看便知是纪律严明。
百姓一见着这支队伍立即惊叹唏嘘,一路夹道欢呼迎接。
待人走近,玉絮目光死死锁住一年轻将军脸上。
果真是他!
一模一样的脸!
六载不见,昔日少年在边关历经磨练,蜕变成成熟稳重的男子,铠甲加身骑着骏马霸气威武。
许是玉絮目光太过灼热,楚云霄侧头,目光与之交接,仅一瞬便错开,那凌厉的目光让玉絮有些恍惚。
不对!
楚云霄的眼神不对!
那不是看见熟人的反应,倒是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是怎么回事?
阿霄哥哥把我忘了?!
陆治清自也瞧见了他,纳闷道:“怎个回事?那的确是楚霄,可他似乎不认得我们。”
玉絮也慌了神,找到楚霄的喜悦也瞬间消失。
她面色一凝,“情况不明,谨慎行事,找个机会当面问问。”
见玉絮不哭不闹,冷静分析,陆治清闻言略感意外,但转而一想,絮儿本就是个遇事冷静明智之人,又怎会失态?
“絮儿,你有何打算。”他看向对面的女子。
玉絮半个脑袋探出窗,目光望着楼下街上骑马远去的人,道:“阿霄刚进京,此刻必然先进宫面圣。我们先不急,且打听打听楚霄的府邸在何处。”
“对,到时再借我姐夫的名义递上拜帖。”
“也只能如此。”
目送远去的队伍,玉絮目光紧随直至看不见,搭在窗沿的手不由握紧。
良久良久,她松了泛白的五指,转头看向对面俊雅的年轻男子,无奈道:“治清,又要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陆治清不以为意。
而两人都未曾留意到,跟随军队的还有一辆小马车。此时马车里坐着的人伸出纤纤玉指撩开窗帘,探出一张柔弱娇美的玉颜,观察这繁华的洛邑京城,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终于到了。
这时一名士卒见状,策马靠近道:“刘姑娘,我等已进入洛邑,很快便能下车了,你且忍忍。”
这位刘姑娘柔柔笑道:“我知道了,多谢。”
“姑...姑娘你客气了。”
士卒被这娇美笑颜迷晕了眼,暗忖这楚将军真有福气,能得如此美娇娘作伴。
......
玉絮与陆治清回到陆府,玉絮一路恍惚,失魂落魄。
陆治清跟在身后挨着,安慰道:“絮儿,你莫想太多,先回去休息,我且让人前去打探,待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玉絮闻言,露出个疲惫的笑容,“好,谢谢你,治清。”
“无事无事,再说了,楚霄也是我的同窗,是我的朋友,这点小事应该的,你且先回房。”
“嗯,好。”
回到房间,反手关上房门,依靠在门上,玉絮强撑着的情绪终于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忧愁、彷徨。
阿霄哥哥不记得她了,那她们之间的承诺呢?
都不做数了吗?
女子咬紧唇瓣,忍下胸间翻涌的酸楚,眼眶干涩。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那幅丹青,小心打开铺到台桌上,玉絮细细观摩画中的少年,素手摩挲着少年清俊的面容,就如曾经的无数个夜晚那般睹物思人……
玉絮孤零零一人坐于梳妆台前,唯有地上的影子作伴,眼眶渐渐湿润,柳眉紧蹙,闭上眼睛,睫毛轻颤,温热泪水缓缓划过白皙面颊。
阿霄哥哥……
你可知,我等了你好久……
……
次日,有消息传来,楚霄被加封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赐府邸。
对于这个京圈新秀,官员想结交的不在少数,包括陆治清的姐夫周泽。
周泽不过正四品尚书右丞,若这个楚云霄就是楚霄,那他不妨结交一下。
这日,京城的大小官员皆带着贺礼前去楚将军府祝贺,陆治清跟着周泽一道前往打探情况。
楚霄的府邸恢宏大气,门上横挂的“楚将军府”匾额都是镶金的,左右两座威武的大石狮子,红漆门上两个绿油兽面锡环,白墙青瓦,远比曾经被陈家抢占的楚府更气派、更华丽,老楚家在天之灵得知儿孙有此作为定然倍感欣慰。
此时,楚将军府外两侧的道路旁已停满前来祝贺的马车,寒暄声不断,门庭若市。
丁香色齐胸襦裙的玉絮,独自一人立在不远处一棵槐树下,悄悄观望这楚将军府,听着里面的喧嚣,心里五味杂陈。
六年,你我的差距已是天堑,如若你果真不记得我,那我该如何是好……
自父亲去世,楚霄便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如今楚霄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也不记得她,她又该何去何从?
玉絮依靠着树干,静静盯着一个方向,神色落寞,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李姑娘。”
玉絮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闻声蓦地回头,好巧不巧竟然是白黎越。
他今日一袭米白色织金窄袖圆领袍,领口散开,腰蹀躞带,脚下黑色绣花长靴,头上是黑色幞头,将人衬得越发高挑。
他身后跟着当日那个冷面侍卫,侍卫一身黑色圆领袍,领口规规矩矩扣好,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漆金镶螺钿方盒。
玉絮收敛心绪,福身:“白公子。”
“李姑娘,好巧,你亦是来拜访楚将军的吗?”白黎越笑笑。
“啊不,小女不过是路过此地,见这热闹,好奇瞧瞧罢了。”
“原来如此。”白黎越不知为何语气略有遗憾。
“白公子是要与楚将军道喜的吧?”玉絮问。
白黎越闻言轻轻一笑,“正是。”
“既如此,小女便不打扰公子了,白公子快去吧,莫误了时辰。”
“既如此,那白某告辞。”白黎越拱手。
“你慢走。”
白黎越两人越过玉絮,往楚将军府走去。
玉絮目送两人踏入楚将军府,这才失落地转身离去。
晚间,陆治清一回来,见玉絮立在陆府外,瞧见他便立即上前,巴巴瞅着方下马车的人。
陆治清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告知。
玉絮见此,眼神黯淡下来,问:“可是他真不记得以往了?”
陆治清抿唇,闭眸,点点头。
“可知是何原因?”
陆治清摇头,“待我再去查查。”
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楚将军府已有了女主人……
那个姓刘的年轻女子……
今日府中宴席皆是她一手操持,并与楚云霄一块儿迎客……其身份不言而喻……
楚云霄不但忘了絮儿,还有了旁人……
“先进去吧,外边儿凉。”
陆治清放柔了声道。
玉絮见他面色似有疲惫,便也没再追问,与他一道进了门。
此后陆治清仿佛刻意躲避着玉絮,以往成日能见着他,这两日却始终见不着人影,或者远远瞧见其人,他却转了弯往别处走了。
玉絮似也知晓了,他在躲她,多半是因为楚云霄一事。
那日在楚将军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能仅是因为楚云霄失忆,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玉絮心中惴惴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