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见了底,露出两瓣木棉花瓣。
朝暮又替君若倒了杯茶:“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她明明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偏不说,就等着她来问。君若剜了朝暮一眼:“司沐是谁?”
记忆回笼之后,君若发现,那一袭月白长衫从未缺席过她的轮回,他就远远地看着她,在街角、在河边、在山头、在火光里、在大雪中......
在她死后,他也会牵着她的手走过荒芜的旷野,摇着船渡她过忘川,送她入轮回。
七百多年来,如此循环往复。
“司沐是我的侍从,怕你轮回中出差错,专门派去守着你的。”朝暮答得漫不经心,恍若司沐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从。
君若定定凝视着朝暮:“他还好吗?”
出鲛梦幻境了吗?回穹苍宫了吗?为什么没来看她?醒来那日看到的那一片袍角是他的吗......
君若有太多问题了,可到嘴边,只有一句他还好吗?
朝暮调笑她:“那么关心他干嘛?喜欢他?”
君若没料到朝暮会问得那么直白,她问自己喜欢吗?答案太简单了,理所当然,不需要思考。
君若点了点,极致坦诚:“嗯,喜欢的。”
朝暮一愣,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好半晌才冷声说:“以后别喜欢了,他不配。”
君若有些着急,音调都拔高了几分:“为什么?”
“昨日长留尊主寿诞,他不知因何缘故入魔了,入魔之人心性大变,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司沐了。”朝暮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酸涩浸过喉头,说出的话都是苦的,“君若,忘了他吧。”
君若一时间怔忪了,怎么会?他可是司沐啊!穹苍宫唯一的战神!孤傲自持的司沐!怎么会呢?
“好了,快去睡吧。”朝暮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站了起来。
夜明珠柔和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空空荡荡的墙上,孤影似玄铁铸就的刃,将夜色剌开道口子,肃杀的寒意砭人筋骨。
“我想去看他。”这是自君若醒后她第一次说要去看他,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以什么身份去,见了面要说什么话。
在鲛梦幻境时,君若只有这一世的记忆,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幻境里,然后又跟君屿说的一样继续轮回。
君若怕有的话再不讲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她才跟司沐说明了自己的心意,让他下一世来找自己。
可是,她没有死,而他也没有来找她,所以君若一直不敢去想司沐,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从鲛梦幻境中出来。
谁知,司沐竟然入魔了,她一定要搞清楚,司沐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暮有些无奈,牵着君若的手带着她往内室走:“下月初六,我会开沧墟,届时再见吧。”
“怎么突然要开沧墟?”君若有些困惑,血雾护佑沧墟,朝暮为什么会突然开沧墟?
“下月初六,我大婚。”朝暮朝君若眨了眨眼睛,“你回来了,我心里头也宽慰了些,该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
君若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你有心上人了?是谁?”
朝暮戳了君若的额头,将她脑袋戳得往后仰,这才满意:“怎么?就许你有心上人,我就不行?”
君若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问她:“你心上人是谁?”
以前的君若在感情一事上开窍晚,她虽是淮洲养大的,但淮洲这人极为不靠谱,宠着她,纵着她,犯浑时还在一旁出谋划策。
君若也曾将淮洲代入父亲的角色,在见着别人教训自己孩子,气急还会上手时曾问过淮洲为何从不要求她什么?
淮洲说,我们君若啊,不用多厉害,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时间一长,便代入不了了。
后来,君若有了朝暮,才真真正正觉得有了属于她的东西,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得极好,只觉得天底下她养大的朝暮是最好的,并未往旁的去想。
直到朝暮说,那我的情丝也一起给你。君若觉得不讨厌,如果能和朝暮过一辈子,也挺好,这才隐隐明白什么是爱情。
只可惜造化弄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过无碍,只要大家都活着,能互相陪伴着彼此,至于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朝暮撇撇嘴,回了句:“君帝。”
君帝?君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难以置信地惊呼:“君帝?”
“是啊是啊,快睡觉!”不知不觉到了水池边,朝暮正打算走,君若却攥住她的衣袖。
“那你陪我一起睡,我们好久没一起睡过了。”君若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朝暮一怔,没料到君若会那么粘人,他覆上君若攥着他衣袖的手,往外轻扯:“那时,我还未幻化。”
没扯动!
君若撇嘴:“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
朝暮一噎,还想说什么,君若却上上下下打量她:“除非你不是女子。”
“睡睡睡,赶紧睡。”朝暮无奈。
两人换上寝衣,并肩躺在玉床上。
君若望着顶上的玉镜,里头的朝暮挨着玉床边缘躺得笔直,中间隔了老大的距离。
君若撇撇嘴,去拉朝暮的衣角:“你近一些。”
朝暮拍掉君若作乱的手:“你睡相不好。”
可不是吗?之前睡着睡着就缠了上来,扒拉开就哼哼唧唧的,又会缠上来,八爪鱼都没她难缠。
君若噗嗤笑出了声,她滚了一圈半,将手和腿搭在朝暮身上:“反正睡着了也这样,你先适应一下。”
朝暮的身子僵了僵,不受控制地往玉镜瞧去。
君若侧躺着,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浅浅,细细密密地喷在她的脖颈上。
朝暮受不了这画面,手指一动,夜明珠黯淡了下去,满室归于沉寂。
“朝暮,我想在木棉树上做个秋千。”君若的声音在寂夜中格外清晰。
没有光,感官便在黑夜的驱使下无限放大,她的鼻息是热的、潮的,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也是,落在朝暮的脖颈间时便发酵成闷热。
朝暮的呼吸也乱了,她微微偏过头,救下了可怜的脖颈,脆弱的喉结就这么暴露了出来,随着吞咽轻轻滑动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