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会考结束,六月也见了底。
象征着期末考试的七月接踵而至。
高二下学期就这么在指缝中匆匆而过,这场期末考试结束后,意味着他们正式成为了一名高考生,不管情不情愿都要加入到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青春战斗中去。
高二的期末考试定在7月15日,14号下午,年级公布了最新的考场考号。
历经一个学期,盛栖池从最后一个考场成功“逆袭”到了第一个考场,耳边充斥着老师的肯定和同学的夸赞,她听着却很心虚,只能尴尬地一笑而过。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盛栖池庆幸自己能及时地迷途知返。
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盛栖池又开心起来。
“我们这次在同一个考场哎。”
她转头看着倪不逾笑起来,“你是3号,我是18号。那我们中间……”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隔了四排。”
倪不逾勾着笔,“嗯”了声。
盛栖池:“那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你的背影啦。”
倪不逾拿笔敲了下她的脑袋:“考试呢,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看见你心情就好,心情好就能发挥得更好啊。”盛栖池眨眨眼,想起之前跟舒琰撒谎时说过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朝倪不逾凑近一点,几乎用气声说道:“我以前骗我妈妈说我很喜欢你,连考试时都在想着你。”
倪不逾偏头看过来。
她停顿一下。
“其实没有骗人。”
“这句话是真的。”
外头的光线强烈,树梢间响起吱呀的蝉鸣声,少年的眼眸漆黑而明亮,像藏着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
盛栖池被他的目光攫取了住视线,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着。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秒钟。
下一刻,盛栖池放在桌下的右手突然被倪不逾牵住,握进了掌心。
皮肤相贴的地方像是触了电,电流顺着手指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向心口蔓延。
“考试的时候别想。”
少年的嗓音低沉,轻压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其他时候可以。”
“哦。”
盛栖池眼尾轻翘,悄悄用指尖在他手心勾了勾,“逾神,你好严格哦。”
倪不逾:“……”
—
七月盛夏,气温一天天攀升,期末考试当天a市发布了高温预警。
盛栖池昨晚睡觉贪凉,把空调温度调低了点,早上睡醒时发现被子掉落在床下一半,她拽起被子,感觉太阳穴痛。
阮姨煮了皮蛋瘦肉粥,盛栖池没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等到了学校时,感觉腹部隐隐作痛。
她也没太在意,喝了点温水,便直接去了考场。
盛栖池到的比较早,第一门考语文,她没什么压力,便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结果才趴了不到三分钟,腹部的疼痛感便更强烈。
那种闷痛中夹杂着隐隐下坠的感觉很熟悉,盛栖池眉心拧起,心中暗叫了声不好,忙不迭地往卫生间跑,到了隔间里一看,果然是提前来了例假。
估计是最近吃多了冰淇淋再加上吹空调着凉了所致。
盛栖池头脑昏沉地胡乱分析着,马不停蹄地跑去小卖部买了包卫生巾回到洗手间垫上,等再回到考场上时,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
她朝第一排的方向看了眼,倪不逾还没来。
有些疼痛是故意与人较劲的,没发现异常时也没觉得难以忍受,等到发现了不对劲时,痛感反倒变本加厉,让人难捱到坐立难安。
被利器划出伤口时是这样,痛经也是这样。
如果非要比较,盛栖池此刻宁愿被玻璃划破手指,也不愿意忍受痛经。
那种没着没落的闷痛感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在手指上割一刀来得痛快。
十分钟后,等倪不逾走进考场时,盛栖池已经疼得小脸煞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倪不逾把考试用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回头向后看,一眼就看见盛栖池圆圆的后脑勺,小姑娘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像支被风吹倒的小百合,连后脑勺都透着点蔫。
倪不逾走过去,敲了下她的桌子。
盛栖池捂着肚子慢吞吞地爬起来,看到是他笑了笑。
“你怎么了?”倪不逾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眉心蹙起来。
盛栖池摇摇头:“肚子有点疼,没什么大事。”
“肚子疼?”倪不逾观察着她白成了纸张的脸色,微微俯身问道:“吃坏肚子了?”
又是轻轻的摇头,盛栖池说:“没有,等一会就好了,你别管了。”
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管,万一等会儿再晕在考场上。
倪不逾轻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声音不自觉染上点紧张:“你早上吃了什么?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盛栖池:“不是,真没事。”
她又想趴下去,手掌下意识地推了推他的手臂:“快考试了,你回座位上去吧。”
她这个推拒的动作让他眸光一沉。
“盛栖池。”倪不逾语气压低了一分:“你当我是谁呢?”
“你……”
盛栖池嘴唇动了动,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骗你,也没和你见外,真的过一会就好了。”
如果现在站在旁边的人是吴回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生,她都能毫无负担地开口解释,只是这个人是她的男朋友,涉及到有关性特征的隐私,她反倒有点害羞。
她别开视线,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这是痛经。”
“……”
身侧的少年忽然没了声音,盛栖池抬起眼,看到他垂着眼皮轻抿了下唇角。
“哦。”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那你趴一会。”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开了。
这是害羞了?
盛栖池忍着痛意有点好笑地扬了扬唇。
谁让你非要问。
又过了七八分钟,考场里渐渐坐满了人。
盛栖池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考试只剩五分钟了,倪不逾的座位上却空空荡荡的。
“去哪了?”
她轻声嘀咕着收回视线,监考老师已经拿着密封的试卷走进了考场。
考场里安静无声,监考老师把试卷放在桌上,叮嘱了句想上厕所的尽快去。
小腹还在隐隐作痛,盛栖池扭头向窗外看了圈,走廊上安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都到齐了吗?”另一个监考老师从教室后门往前走,走到第一排时扭身看了眼那个空着的课桌,问了句:“倪不逾呢?”
前面隔了一排的纪临西转回头来看向她,用目光示意:“人呢?”
盛栖池摇摇头,同样用目光回应:“我不知道。”
纪临西讶异地扬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在门口一闪,走了进来。
盛栖池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一分钟,差点迟到。”监考老师对他倒挺温柔,笑了笑说:“快回座位上坐好。”
“嗯。”
倪不逾点了点头,步伐却未停,直接越过第一排的那个空位朝后面走去。
“哎,你去哪?”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考场里一半同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盛栖池瞪大了眼睛,看着倪不逾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身边,停住。
他略一抬手,她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她那个大大的、被他吐槽像是煤气罐的绿色水杯。
此时水杯里装满了热水。
倪不逾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直接把水杯放在了盛栖池的桌上,而后又朝她手里塞了个透明的塑料袋。
“实在太疼可以吃颗止疼药。”
他低声撂下这句话,转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盛栖池垂眼,看到袋子里是一包暖宫用的暖宝宝贴和一小盒布洛芬止疼胶囊。
“哦~”
安静几秒,考场里突然溢出两三声起哄声,其中夹杂着女生小小的惊叹声。
“都安静点,发卷了。”监考老师无奈地低斥了句,扶着眼镜转过了身。
盛栖池在起哄声中红透了耳根,视线却一直跟随着倪不逾的背影没收回来。
直到他坐下,状似无意地朝她的方向瞥了眼,她用手掌挡住脸,悄悄地,飞快地对他嘟了下嘴巴,嘴唇轻动,隔空做了个亲亲的动作。
下一秒,面无表情的少年突然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他转过头,假装不经意地搓了下耳朵。
盛栖池笑弯了眼睛,轻叹着看向手里的药盒和暖宝宝。
这么爱面子的人,是怎么跟校医描述的痛经啊?
—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高二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放暑假,而是又上了小半个月的课。
放假前一天,整个高二年级被遣散到了之前高三的那栋教学楼。
高三的教学楼是前年翻新过的,比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都要好,整洁明亮,就是有点偏僻,像是被隔绝在繁华都市外的新开发的郊区,连带着那份整洁都带着点无人问津的寂寥。
“这下彻底被打入冷宫了。”
吴回把自己的课本资料一摞一摞地叠好,又把丛眠的拿过来大半,放在上面一起抱着。
盛栖池把书包装的鼓鼓囊囊的几乎快要爆开,一边嘟囔着要去换个大点的书包一边去抱另一摞装不进去的书。
手下突然一空,倪不逾一手拎起她的书包,另只手越过来抱起了她的书。
“我能拿得动。”盛栖池想去和他抢。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拿得动什么?”倪不逾笑了声,“别走到一半再把东西给扔了。”
盛栖池不服,手指朝前面一指:“她们都搬得动,我也搬得动。”
倪不逾不置可否:“你和她们比什么?”
他抱着她的书和吴回一起往外走,盛栖池皱了皱鼻子,不依不饶地跟上去。
“倪不逾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和她们比什么?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你变了,这才多久,你就开始瞧不上我了,还嫌我细胳膊细腿,你是不是……”
她说到一半,蓦然停住,意识到吴回这个吃瓜群众还在旁边,忙把那句戏精的“嫌我不够丰满”咽了下去。
偏偏吴回十分没觉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来了句:“就是就是。”
“就是你大爷。”倪不逾笑骂了他一句,让他快点走。
吴回就不。看倪不逾小情侣斗嘴多新鲜啊,听到等于赚到。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继续偷听。
倪不逾没功夫理他,回头看了眼前一秒还在小嘴叭叭个不停的盛栖池,“怎么不说了?”
盛栖池:“谁说我不说了,我就是歇口气,什么叫我别和她们比,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我……”
“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倪不逾突然淡声道:“有人给你搬,和她们比什么。”
“……”
盛栖池愣住,剩下的话全冷却在脑子里,眼前只剩他那漫不经心的一笑。
“少蛊惑人。”
她低声嘟囔了句,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不可抑制地漫了出来。
“那我不是怕你太累嘛。”
她摸了摸鼻尖,终于说了实话。
吴回一言难尽地撇了撇嘴,实在是没想到看个笑话也能看出一大盆狗粮。
他贱嗖嗖地“嘿”了声,“还真没把咱当外人。”
—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终于到来,不出意外的短暂。
七月末放假,八月中旬开学,满打满算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盛栖池假期要继续去画室,林老师说要给他们进行暑期特训,从下周一正式开始,特训结束假期大概也就只剩下个三四天。
晚上,盛栖池窝在飘窗上给舒琰打电话,跟她说了这个情况。
“那我就等特训结束再回霖市吧。”没想到时间会排得这么紧,她有点遗憾。
“时间太紧了,你就别来回跑了,高三课业更重,抓紧时间休息两天。”
舒琰说:“等妈妈有空了就去看你。”
“好吧。”盛栖池暂且妥协,反正现在也回不去,她盘算着等特训结束后再说。
次日是周五,盛老爷子决定带上盛栖池去山里别墅避暑,她顺便也可以在周围写生。
结束和舒琰的通话,盛栖池在微信上跟倪不逾说了这件事情。
大少爷:【去几天?】
小池塘:【三天。周末晚上回。】
大少爷:【好。】
盛栖池还要再打字,手心轻震,温雯的微信弹了出来。
到a市这半年来,盛栖池和温雯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此刻温雯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盛栖池忙回了句:【怎么了?】
温雯:【林懿今天突然跟我表白了。】
盛栖池:【哇!你怎么说的?】
温雯:【我拒绝他了。】
盛栖池:【为什么啊?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温雯:【喜欢有什么用?他高三就要出国了。】
再过一个月就要高三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了。
盛栖池安慰她:【出国了你们也可以保持联系啊。】
温雯:【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的谁受的了,看得见摸不着的,像养了个电子宠物,时间久了就会没话说的。】
会吗?
盛栖池迟疑地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雯又快速发来了两条。
温雯:【异地恋没有好结果。】
温雯:【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地恋更是死路一条。】
“……”
盛栖池从来没有经历过异地恋,对异地恋的实际情况也不太了解。
和倪不逾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只顾沉浸在甜蜜的初恋里,食髓知味,压根没精力和心情去考虑那些未知的事情。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喜欢倪不逾,很想和他在一起。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可她也忽略了一个很大概率会发生在一年后的事实——她要出国学美术,倪不逾很可能会读国内的大学。
到时候,他们同样也会经历异地恋。
盛栖池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对这段刚开始不久的感情也很有信心。
她想起倪不逾也曾经说过,不信玄学,只信事在人为。
可是,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和他认真探讨过自己出国留学的想法,也没有公平地征询过他对待此事的看法。
结束了和温雯的聊天,盛栖池望着手机久久出神,开始思考她和倪不逾的以后。
他会介意异地恋吗?
如果以后变成了异地恋,他们真的会像温雯说的那样,渐渐地无话可说,变成对方手机里看得见摸不着的电子宠物,或者出现隔阂,逐渐对对方充满埋怨吗?
感情不是数学题,没有公式可以参考,那些未知的问题像盛夏里打不死的蚊子围着脑袋乱晃,让人心烦意乱。
盛栖池心里没由来地涌起忐忑。
虽然有些紧张,可她还是决定直面问题。
盛栖池深吸口气,打开了和倪不逾的微信对话框。
小池塘:【问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大少爷:【嗯。】
小池塘:【或许,你介意异地恋吗?】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盛栖池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大少爷:【?】
大少爷:【不是说了去三天?】
大少爷:【你要去一周?】
盛栖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池:“???”
你理解的异地恋好像和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