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招是听说过曹植的大名的,也读过那篇令人热血沸腾的《白马赋》。
但牵招认为,有些事动动嘴皮子,吹吹牛逼就得了,犯不上真刀真枪地来干。专业的事就该由专业的人来干。你曹植那点花拳绣腿都不够鲜卑人塞牙缝的!
可曹植非但不这么想,反而每天都自己加训,向老兵寻求经验。一副好像有事了真要上去干架的意思……
此番作战,本没有曹植的作战任务,但他硬是要来这战场。牵招不许,他便以地位相压。牵招无奈,只好把他带了过来,安排在队伍最后面,伙夫都比他靠前。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仗刚一打起来,曹植这老小子就冲到了前面,抢了一个鲜卑人的马就嗷嗷向前冲。
……
此番军事行动,牵招是有备而来。
早在几天前,他就接到内线情报,说鲜卑人最近要来汀流河打秋风。于是他便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鲜卑人过来“送人头”。
所以,这一仗刚一打起来就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
而鲜卑首领轲比能听说前军失利的消息后,立刻就率人撤走了。
彼时北方的各部落尚未统一,内斗不断,轲比能不敢轻易就向曹魏全面开战。此次他带来的兵马也不多。
他真的只是想来抢点东西,打打牙祭的!
……
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边境冲突便以这样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结束了,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此番曹植初临战场,便取得了斩首十余级的斐然战绩。
他不免走路都飘了起来,亲自来到太守府,潇洒的把鲜卑人的脑袋丢到了牵招的面前。
牵招:(¬_¬)
……
刚一走出太守府,曹植便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小贱哥,你去哪里?”
曹植回头去看那人,不觉呵呵地笑了起来。
说话的那人名叫单一,是曹植同营的戍卒。
因为他的字是子建,于是爽朗滑稽的单一就给他取了个“小贱哥”的绰号。
最开始曹植离开洛阳来代郡时,曾要求曹操对自己的身份绝对保密。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身份还是渐渐被身边的人得知了。
大部分人对他开始敬而远之,唯独单一却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发和他嘻嘻哈哈开玩笑。
单一是代郡本地人,今年才十五岁。
曹植曾问他为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当兵。少年张着那双一尘不染的大眼睛立刻变得不可思议极了。
他说,这本就是他的使命啊。
爹爹战死了,大哥就来了。
后来大哥也死了,二哥就接着顶上来了……
现在该轮到他了。
初次听到这话的曹植内心震撼不已。
单一后来又说,其实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说心里话,这些人当中其实也没有几个真心愿意当兵的。但没办法,如果没人当兵的话,那么鲜卑人的铁蹄就会踏碎他们的家园,杀死他们的亲人。他十二岁的时候,就亲眼目睹鲜卑人用弯刀杀光了他们一整个镇甸的人。
若不是母亲将他扣在水缸里,那他也早就死在那个料峭的寒冬里了。
心思缜密的曹植立刻注意到了一些关键的问题,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单一憨憨一笑,不沾染任何情绪地说:“都没了”。
父亲和大哥二哥都战死在了边关,母亲也在那次屠镇中被鲜卑人给杀了,一个姐姐和妹妹也被他们掳走了,生死不明。
曹植错愕不已,又问他既然家里人都没了,那他还保护谁呢?
单一又是很澄澈地嘿嘿一笑,以一种最平淡的语气讲出了一句最振聋发聩的话。
保护那些还没被伤害的人。不会再受到像他家里人的伤害。
乐天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忧伤。
曹植沉默了。
那一夜他喝了很多他之前觉得难以下咽的“大刀片儿”酒,却觉得犹不尽意。
他翻箱倒柜找出那篇过去让他沾沾得意的《白马赋》的手稿,连同那些过去的浪漫情怀,一并撕得粉粉碎碎。
他似乎开始有些理解那个让他恨入骨髓的父亲了。
……
因为过去单一给他带来的感触,所以即便单一总是喊那个带有羞辱性的绰号,他也并不见怪。
“我正要去寻你,你倒是自己送了上来。”
曹植呵呵笑道。
单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找我作甚?”
曹植立刻摆出了一副威风的架势,颇为骄傲说:“今天哥哥我砍了十好几个胡人的脑袋,太守赏了我。走,我请你去喝酒。”
“那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
北雁都。代郡最大的繁华酒楼。
其市景景巍仪,勾栏粉黛。虽不及中原盛大,却也极是壮丽的。
第一次来这种高档会所,单一浑身不自在极了,就连走路都变得别扭了起来。
同时他又担心曹植的钱包遭不遭得住这般消费。
但没过多久,他便服气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脑门。
嗨,瞧我这榆木脑袋,整个国家都是人家的,一处酒楼能有什么消费不起的?
单一这才略略放下了些紧悬的心脏。
“我去找几个歌姬来作陪,可好?”
曹植一脸坏笑的看着单一。
单一咽了口唾沫:“还是…算了吧。”
虽然从一进门单一就被那些浓妆艳抹迷花了双眼,吞噬了内心。但出于少年的羞涩,他还是出口拒绝了。
见他如此说,曹植也不勉强,与他饮起酒来。
“这酒怎样?比那大刀片儿好喝多了吧?”
曹植指着桌上的杜康酒问道。
单一却是一阵连连摇头。
“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可比大刀片儿差远了。”
曹植笑而不语。
“大刀片儿”是代郡边关的一种特产劣酒,因为价格低廉亲民,酒性又烈,故而很受边关士卒青睐,极为畅销。其酒浓烈,初饮时如有大刀割嗓,利刃穿腹,边关人口顺,故而便以“大刀片儿”为名。
曹植第一次喝着酒,差点儿当场离开这漫天黄沙的世界。
不过后来在边关呆久了,他也就慢慢适应了这种酒了,甚至还有些上瘾着魔了。
而单一自幼就习惯了这种烈酒,对于杜康这种绵软醇香的美酒自然是喝不惯的。
曹植继续与他对饮。
酒至半酣。
内心实际心事重重的曹植突然开口试探性询问:“单一,过几天我带你去洛阳,怎么样?”
“怎么,你要回去了吗?”单一微微皱眉,“你不是说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吗?”
曹植神情恍惚了起来,良久方才叹息一声:“不得不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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