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方居的院中鸦雀无声。
周玉容见过的大场面数不胜数,可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逼入绝境,还是头一遭。
见两人不吱声,江慵轻笑,眉眼间却似寒霜削骨,“那慵儿斗胆,替两位叔母编个由头脱身。”
“是不是想说这小丫鬟被猪油蒙了心,干起坑害主母偷盗财物的黑心营生?”
“这……”
周玉容脸色一僵,眼皮子倏忽跳了起来。
坏了,她的心思叫江慵看穿了。
“我娘亲的陪嫁首饰与细软,可比你们这些破铜烂铁强上百倍千倍,为何她一眼都不瞧,就盯上二位的物什了?”
“莫非是知道二位心眼也是黑的,想来黑吃黑?”
阴阳怪气,字字诛心。
毫不在意周玉容与徐芷岚吃人一般的目光,江慵的语气愈发森然寒冽:“都不是,是因为她怀中揣的,是幕后罪魁祸首给她的封口费!”
“二位叔母千年狐狸成精,可急于这一时,没成想栽在了这小丫鬟手上。
“想来她是事成之后拿此事要挟,讹了你们这些首饰吧?”
江慵每说一句话,周玉容与徐芷岚的脸色就变两分。
直到最后,她们身子皆是发起抖来,周身筋骨不住地抽搐,眼前的事物变得狰狞可怖。
目光冷厉的江慵化作了青面獠牙的怪物,手持金刚杵,叫嚣着,质问着,想要索她们的命。
最先经受不住的是徐芷岚,她嘴唇翕动,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后,便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废物一个。
江慵冷笑。
周玉容也被她吓得不轻,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够了!”
沈老夫人厉喝一声,拄着刻有鸩首的鸡翅木拐杖挡在周玉容身前,语气暗含责备,“慵丫头,主君与主母尚且未发话,何时轮得着你在这里抛头露面,对你的长辈咄咄逼人?”
江慵打压三房,她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再把二房媳妇气出个好歹,影响了她朗儿的仕途,那可是得不偿失。
察觉到到来人拉偏架的意思,江慵抬眼,气焰升腾了几分,“您合该庆幸我娘亲还能发话才是。”
原先她看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亲生的,为何祖母时常偏心江朗与江磊。
如今她明白了,连着手掌的指头尚且有长有短,人心偏颇,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样虚伪的亲情,不要也罢。
“你……”沈老夫人没料她怼天怼地,竟然连她都不放在眼中了,气得一捂胸口,作势要晕。
可眼下只有贴身照顾她的老媪上前搀扶了一把,一向孝顺的江凛却丝毫未动。
“你这个孽障,还不快跪下跟你叔母道歉!”
鸩首拐杖高高抬起,江慵阖上眼睛,不愿多看一眼。
可预想之中的拐杖并未落在她身上,缓缓睁开眼,只见江疏紧紧攥着拐杖,手臂上的青筋爆出,显然十分气愤。
“造孽啊,造孽啊,江家怎么出了你们两个不孝子孙,真该请老天降一道雷,劈在……哎呦!”
江疏手臂一振,夺过拐杖,只用薄力,那支铜钱粗的鸡翅木拐杖应声而断。
他江疏纵横沙场十载,靠着厮杀得了个西北小霸王的诨名。
可西北小霸王也有软肋,他的双亲与妹妹,是他既说不得,更碰不得的底线。
将断裂的拐杖扔在沈老夫人脚边,江疏周身升腾起似有若无的杀气,“我尊称你一句祖母,是因为你含辛茹苦养育我的父亲。”
“可你要是今日敢动我妹妹半根寒毛,这个祖母,不要也罢。”
沈老夫人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眼前直冒金星,气得她直跺脚。
“反了,都反了!江凛,还不来管管你这两个孽障!”
嚷嚷了半晌都不见江凛动弹,沈老太太气急攻心,伸手去拉他衣袖。
没成想袖子没拉到,反倒自己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栽地上。
“你也要造反不成?!你爹去得早,还不是我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早知道就该把你扔进雪里,活活冻死!”
她的语气愈发尖锐刻薄,听得江慵眉头紧锁,恨不能替江凛出这一口恶气。
江凛神情有些落寞,显然是被方才沈老夫人的话伤到了心。
“你不要用这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看着我,真叫人不快。”
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就脆弱至极。
如今被自己的母亲的话语一通乱砍,早就变得血肉模糊,哪还有心对她赔笑脸。
郑漪听了沈老夫人的话也倍感心寒,愈发心疼起自己的夫君。
“母亲,你对夫君的养育之恩,他定然没忘,可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真的有一刻心疼过他吗?”
“你不过是把他当做侯府砌成的金像,用他收获旁人的青眼,用靠着以性命换回来的战功滋润度日。”
“就连多年前他随手救下的厨子都知感恩,你的心为何就捂不热呢!”
她越说越激动,尾音带上了几分轻颤,末了,一口气堵在喉间,堵得她直拍胸口。
夏拂连忙拍着她的脊背顺气,埋怨地瞥了一眼沈老夫人。
她与郑漪明面上是主仆,实则早就情似姐妹。
做妹妹的,哪能忍心看自己姐姐有孕时动这样大的气?
少顷,江凛好似拿定了主意般,一撩衣袍,直直跪在沈老夫人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沈老夫人以为他终于开窍了,面上方才浮现一抹得意,在听到他下一句话后,荡然无存。
“母亲心中只有二弟与三弟,我认,可若我的夫人与孩儿在他们二人处受了委屈,还要我隐忍,我做不到。”
“我午后便入宫,向圣上请旨革去我忠义侯的爵位,这爵位是靠祖上荫蔽得来的,我一人占着,对两位弟弟不公。”
“我即刻写信请来合族耆老,来给做个见证。”
“三日后,我们大房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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