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往马厩跑去,可是刚要跃上马背,又停了下来。
他跟自己说好,这次绝不再强迫她,让她来找他的。
她来了,可是她又走了。
可见自己在他心里,不如她的事重要,自己巴巴的贴上去只会跟以前一样让她厌烦。
她说了再来,自己应该在这等着她。
但是,陈莹母亲的话会不会让她误会。
谢清莲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心想,不行,万一她不来,他没有那么多二十年可以耗。
“方才那夫人走了多久。”谢清莲骑马到大营门外抓了一个士兵,厉声问。
士兵哆嗦了一下,“夫,夫人?哦,刚刚才离开的,应该不远。”
才说完,就被马尾甩了一嘴毛。
几个士兵把头凑在一起,面面相觑,“难得见谢将军这么着急,不知道以为他媳妇跟人家跑了呢。”
“去去,谢将军是超脱了七情六欲的神仙,什么媳妇,小心他让你跑五十圈。”
马蹄踏踏,闪电般绝尘而去,溅起尘雪飞扬。
骏马上的人在看到那些马车后,狭长的眼眸仿佛风起云涌,声音震天动地,“谢三娘!”
谢氏并没有走出多远,坐在第二架马车上,前面是知府的马车,不知是不是幻听,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接着便是护卫哗啦啦拔剑的声音,还有“驭”的一声,马车一个急停,她往前撞去,幸好刘妈妈拉住了她。
小桌上的茶杯都滚落在地毯上。
“对不起夫人,有人拦马车。”车夫道。
谢氏还待问是谁,又听到一声,“谢三娘!”
这次不是幻听,声音很响,她听得很清楚。
谢氏心头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是他?
她的手扶在帘子上,又缩了回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和头发,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素净了。
但此时梳妆也来不及,她掀开了那道帘子。
“没事,是故人。”
护卫们把刀收了回去,给她备好脚踏。
谢氏下了马车。
风卷着雪沫和尘土在天地间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也许是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她觉得精神有些恍惚,不过是几丈外的人,时隐时现,看不分明,像在做梦。
直到那人跃下马来,向前走了几步,那张熟悉的脸完全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确定,是真的。
他追了来。
风吹着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他在她面前五六步外站定,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谢氏整个人一僵,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几缕微弱的日光斜斜穿透云雾,勾勒出他鲜明的轮廓。
自他去了北境,快两年没见了,他还是那样好看,只是黑了些,皮肤粗糙了些,这让他看起来不像在内廷司那样阴冷,多了几分粗犷和阳刚的味道。
谢清莲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还是他先出声,“一声不吭的来,也不见个面,便一声不吭的走?”
谢氏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的人出了点事,我处理好会再来看你的。”
“哦,什么事,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他终是朝她走过去。
而随着他一步步过来,谢氏那仿佛沉寂很久的心,像鲜活起来,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好像比以前更魁梧了,给她带来很大的压迫感,她极力忍住才没有后退。
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捏住帕子。
这一刻她才发现,幻想再见时的从容平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会先一步跳出来。
谢清莲笑了笑,和她不过隔了一步,只要手一勾就能抱到她,但他没有,袁知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谢将军?!”
谢清莲头也没回,“是,我与谢夫人久别重逢,有些话要说,就不叨扰大人了。”
袁知府:你是让我别叨扰你们吧。
对这个曾经的活阎王,袁知府是有点怵的,刚探下马车的一只脚赶紧又缩了回去,“哈哈,好啊,你们慢慢来,本官先行一步。”
挥挥手,让车夫继续走。
袁知府欢快的声音稍微缓解了谢氏的紧张,“外面风大,请将军上马车吧。”
谢清莲当然不会拒绝。
他一上来,马车立即变得逼仄,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的腿很长,膝盖稍微往前就能顶到她的。
刘妈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自觉的裹紧了披风出了帘子外。
还是谢氏率先移开了目光,“杯子掉了,想请你喝口茶都不能。”
她去捡起茶杯,弯腰的时候,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谢清莲喉结轻滚,稍微移开视线,“不要紧。”
谢氏想借着捡杯子的时候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是再度看向他的时候,心头还是砰的一跳,不敢再与他对视,“你的手怎么样了,我在城里时,听他们说伤得很重。”
“要看看吗?”
他撸起袖子一半又放下,“还是算了,怕吓着你。”
但是谢氏还是看到渗血的纱布,心中一揪,“那右手呢,是不是不能拿刀了?”
谢清莲目光幽闪一下,“你怎知我右手不能拿刀?”
“也是在城里听说的。”她回答得很快。
“哦。”谢清莲笑了笑,“右手那是活该,因为以前干过很多坏事。所以,来了这后,左手只干好事,替右手赎罪。”
谢氏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忍不住笑了一下,下一瞬,又觉得心酸,“这两年你还好吗?”
“还行,你呢?”谢清莲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谢氏点点头,“也还行,云蓉也是。”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比如想问他为何去了北境后没有只言片语,问问他受了伤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姑娘是他什么人,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和离了,云蓉改了他的姓,现在的她敢走南闯北,成了一个生意人,挣了很多银子……
可是真正见面了,发现统统都说不出来。
“三娘。”他唤了她一声。
谢氏的眼眶一下变得滚烫,“我在。”
“你为什么来?”
为什么来?她心头一紧,说道:“我开了一家钱庄,然后又开了一家,开到环州来了。”
“为何来军营?”
“上次我路过庆州驿站,因为大雪,差点赶不上开业庆典,是镇北军帮了我,这次我既来了环州,自然是要登门感谢的。”
谢清莲似笑非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来看我。”
谢氏心头跳得更快了,道:“也有这个原因,我在城里听人说,你为了救一个姑娘,左手被狼咬断了,便想给你送点药,那堆东西里,有两筐都是药材。”
“哦,我出来得急,没来得及看。”谢清莲注视她的眼睛,“传言真要命,我是为了救老头和他的羊,并非什么姑娘。”
谢氏猛的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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