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松依然笑着,微微低下头,放低了声音,道:“麻烦师妹帮我交给梧桐。”
一下明白过来的绿央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将那封信收妥帖了之后,她还不忘揶揄自家师兄。
“师兄啊,你说你真是开窍开一半。这要是溪山在,哪还用得着借他人之手。这情和用处,都得打一半折扣呢。”
萧如松也笑起来,道:“事从急,她不会怪我的。何况,师妹哪算是外人。等事情了了,我自是要向溪山兄讨教一番,到时候你别拦着就好。”
绿央同他笑了几下,心中的郁思却是越沉越重,又催促了二人几下。大事要紧,南天和萧如松也没再耽误,当即也御风而起,往西而去。
半空之中,南天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站在宗门前的两道身影,这才转身与萧如松一道离开。绿央看着阿爹扬起的侧脸,在心里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待天边的人影彻底消失之后,父女两个才慢悠悠地往宗里走。
春初风煦,吹得那海面也是微微起皱,细碎的海浪撞在海石上,脆出如梨花般的海浪。绿央搀着她阿爹,道:“阿爹不要过于忧虑,女儿不会让爹爹和任何一个人出事。”
明烛捏了捏自己臂间的手,道:“这话如何要你来说,这是爹要做的事,你不用管。那法子,最后说不定不需要用上。”
说完不等女儿回答,他抬头看了看,道:“我和你爹爹说过,你只需要安心当蓬莱的大小姐就好。” 顿了一顿,他才问:“这事,鹤玄和溪山那边,你打算如何?”
他二人正巧走到明烛自己的殿外。绿央顺着阿爹的目光望去,见紫薇的树枝自院墙上伸出来,新生的枝条上坠着绿芽无数,有的叶片已经舒展开来,娇嫩无比。绿央甚至已经想象见盛夏之时那满冠的紫红盛景,不自觉地也想起另一处如云似乎的粉红来。
她收回目光,道:“溪山不能知道。我会让师父尽力隐瞒,稳他在桃源。”
听了女儿的回答,明烛也叹出了一口气。他也是不想溪山知道的。单让绿央涉险,就不知道魔君会做出何等事来;更多的,他们都在担心,重风的功力是否对魔也起效,遑论那枚金石现下在重风手中。
“阿爹别担心我,我好歹也一百岁了。”似是知道阿爹心中所思,绿央冲他眨眨眼,道,“再不济,咱们不还有底牌吗。会有好结果的。”
两人已走到殿外的院门口,明烛想到什么,问道:“丫头,你的伤如何了?”
“没事啦,睡一觉就好了。阿爹忘记我现在灵根的状况了吗?”
见她晓得明媚,明烛沉重的心似也轻了不少,道:“是爹愚笨了。”
“哪有,阿爹你就是太累了。快快回屋歇着去,这宗里我会带嵁儿盯着的。”
绿央一边说着,一边把明烛往院内推。
明烛:“恩?丫头不陪爹了?”
“我还得帮师兄办事呢!”
明烛想起萧如松临行前交给绿央的东西,心下了然,左右自己确实心力不足,也该回房好好调息才是,便笑着任她去了。
亲眼看着阿爹歇下之后,绿央又往禹梧桐的院子赶。进屋之时,禹梧桐正靠在床栏上,手上还捧着一本书卷。春光透过床尾那头的窗扇照进来,正好落在禹梧桐身上。绿央看着她,觉得她身上好像泛起了和师兄一样的、淡淡的暖金色灵光。
禹梧桐似乎看得很入神,连绿央进来了都没抬头。
“看什么呢!”
绿央一把抽过那本书卷,才发现是自己以前看剩的话本子,应该是林嵁从她的书案上找来给禹梧桐解闷的。
“你来啦。”禹梧桐也不恼,笑着看绿央道,“这话本子还挺有意思。你说说你,以前小小年纪就看这样的情爱之语,难怪……”
绿央:“难怪什么?”
“难怪啊,溪山兄被你拿捏得死死的。”说着,禹梧桐放声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红着耳根调笑,“所以我也得同你学学,好好看看。”
绿央笑着去挠禹梧桐的痒痒肉,两个姑娘在榻上胡闹了好一会儿,直到禹梧桐眼泪都笑出来了连连告饶,才算作罢。
喘匀了气,绿央扫开那边角都皱卷的话本,道:“给你看真正好看的东西,包你爱不释手。”
说着,她自衣袋里掏出那封边角都整齐平整的信,放在了禹梧桐的手中。
“信?”
禹梧桐也明显惊讶了一瞬,随即就感觉到了那信封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惊讶也慢慢被惊喜替代。那信封上镌着四个字——“梧桐亲启”,是潇洒又不失优雅的行书。
“嗯呐,师兄亲笔哦。”
无外乎她二人初见时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仙门传信之法早已普及,是初入门的弟子都最先学会的初阶法术。高阶者更是可以通过下禁制、定密语,修者之间还可以通过特殊的灵力限定特殊的传信。如溪山和绿央之间的绿蝶,明烛与南天之间的鹤羽便是如此。手写书信也只是凡间的常用法子。
见禹梧桐宝贝似的盯着那信,绿央起身道:“好了,你好好看吧。不打扰你,嘿嘿”
禹梧桐道:“这就走了?”
“恩,这独一份的心意,我自不会分享啦。还有事,晚间再来看你哦。”
说话间,绿央已走到屋门口,摆摆手就彻底离开了这厢房。待到那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禹梧桐才郑重其事地打开了信件,连封口处都未曾撕破一点。待到信纸展开,那淡淡的金光带着熟悉的气息,终于将禹梧桐彻底笼罩住。
而出了房门的绿央一刻未停,径直往蓬莱宗大门而去。蓬莱仙宗大半弟子都去了其他几州支援,这宗内寥寥数人,多是些修为偏低、常管宗内事务的弟子,林嵁便是其中之一。
临出宗,绿央特意嘱咐林嵁守好结界,她大概会在酉时回来,最迟不会超过戌时。此期间若有外人前来,或遇不速之客硬闯结界,务必请示明烛,不可擅自做主也不可独自应敌。若她未按时归来,也记得禀明宗主。
林嵁一一应下,认真记住了“大小姐”的话,他年岁虽小,但有一个那样的大哥,自然也是知道轻重的。目送绿央离开,林嵁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尽职地守在了大门口。
绿央一路往南,片刻未停,只花了一个时辰,便落在了无间崖上。
西州气候比代州更早入春,现下已有了明显的暖气。无间崖上那一片草绿如酥般润泽,在春风之中摇着柔嫩的腰肢。崖边上那棵珏树已是满冠的嫩叶,星星点点卷起漂亮的弧度。
绿央走到这棵树下,看它长势喜人,心里也泛起些柔软。这棵树与时珏小时极像,在她“死”之时于无间崖上生长,于她归来时盛放,像另一种与她血脉相连的新生。
她抬头,望着那些已张开唇的新叶,额间的叶纹又闪亮起来。抬手间,对着最近的一枝新芽,只是轻轻一触,灵力便在春风的暖煦中走遍了珏树的脉络。
已然展开的绿叶转瞬间就展得更开更大;而那些个含苞待放的新芽,也终于一片片剥开来,舒展出极尽可人的姿态。
满树清新的绿意随风飘扬,好一处赏心悦目的世外之所。
做完这件事,绿央满意地欣赏了半刻,便走到崖边,怔怔地望着崖下那无尽的雾气。她好不容易平静下内心的思绪万千,正要抬手行此行欲做之事,却感觉到一股气息自身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