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没有再追,现在云泽宗内一片混乱,亟需整顿。而各州情况更是不容细想,风羲与重风为谋,雍州情况可想而知;而晋州与雍州相邻,应当也好不了太多,时祺现下只想赶紧调息,尽快赶回去确认。更遑论禹梧桐受了重伤,相熟的几个人都手忙脚乱。
萧柏依然将她抱在怀里,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那灵力强劲,一边维系着她的生命,一边在不断修复她脖颈上的伤口。剩下的人迅速围上来,绿央更是和萧如松一样,直接开始给她输送灵力。
在这样不遗余力的救治下,禹梧桐那霍开的伤口终于不再如瀑一般往外喷血,但也没能即刻就愈合如初。她依然说不出来话,在这样失血过多和灵力冲撞的强压下,张张嘴还是闭眼昏了过去。
萧如松和绿央都收了灵力,但仔细看去,也能看见萧如松揽住禹梧桐的那只手,依然有细股灵力流转。
“师兄,梧桐跟你说了什么?”刚刚禹梧桐跟萧如松交手之时,绿央匆匆看了一眼,却没听清禹梧桐说的话,“以她的修为,还有水石护体,怎会被控。”
萧如松将人打横抱起,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幽幽道:“药,夏书筠。”
眼皮跟着心一起跳了一下,绿央脸色也沉了下来,道:“疫症之药?”
她想了一会儿,将猜测放在心底,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于是她道:“先带梧桐回蓬莱,有刘大哥在。”
萧如松点点头,觉得怀中之人轻若柳絮。他抬眼去看明烛和南天,等着对方发话。
明烛负手,转身面向时祺道:“让南天陪你和时珏回晋州查探,其余人,速回蓬莱。”
时祺已经缓过来不少,知道明烛内心在担心什么,她自己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当下就应了。绿央拉她去一旁交代了几句。
曹沅这才拉着朗明到了明烛身前,脸上的慌乱怎么压都压不下。
“明前辈,这…我这云泽宗弟子……”
“不用担心。”明烛安慰他道,“你宗修士既以受了犬女之本源,暂时便不会再被重风操控。曹宗主还是赶紧派遣弟子去查探云州凡间的情况吧。”
得了曹沅的连连应声,明烛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半大的小子,道:“朗明,你先回乾州去,遣内门弟子彻探州内,我会派人相助。”
朗明不似曹沅那边慌,但到底还是经验和实力都不足,听了明烛的话终于稍稍安下心来,赶紧拱手道谢。
“你二人加快动作。现在九州大乱,事关藏身切不可怠慢。一有结果即刻告知与我,若遇棘事,可向蓬莱求助。”
曹沅将腰弯得更低了,连连感谢:“多谢明前辈大义。”
“无需谈谢。”明烛推了他的谢,又不忘敲打一番,“现在,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曹沅和朗明心里都明白他话中之意,当下诚恳地应了。曹沅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宗内弟子,朗明也随内门一起,即刻就往乾州赶。这次随他来的那位内门,是他父亲的旧人,修为甚高,且绝无异心。明烛还算放心。
那边时祺和绿央已经说完话,即刻就跟南天一起飞上了天,消失在了北边。
姜清泽和姜清河同明烛打过招呼,又与萧柏和绿央说了几句,便也急忙出发往幽州赶了。
鸾台之上一时清静下来,只剩明烛、绿央和抱着禹梧桐的萧柏。那边的修士散尽了,只剩一个面目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子朝他们走来。
待走到他们面前,绿央抬手两指点在其心口,那人吐出一口黑血来,瞧着跟方才的“碧兰”一模一样。待血吐尽,那男子退去化形,化回了重竹的模样。
四人没有犹豫,一起御风而起,朝蓬莱的方向而去。飞在空中,重竹禁不住问:“方才重风为何突然收手?”
明烛摇头表示:“不知风羲跟他说了什么。”
一旁的萧如松也同样摇了摇头。只绿央突然道:“结界有异。”
其余几人都转头去看她,她便又重复了一遍:“风羲说的是‘结界有异’。”
明烛问:“何处结界。”
“无间。”
众人听得这个回答,都不说话了。在场人都知道绿央虽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是波涛万千。
临近蓬莱之时,绿央突然又问:“为何只有我听到了。”
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回答她,连她自己都没能想不明白。
而那边,时祺和时珏刚回到龙城,却受了当头一击。龙城之内还算平静,但其他地方似已有异象,不少平民突然暴起,又突然平息,以靠近雍州的地界情况最为严重。
而年轻的时宗主已经没空去平息那些凡人的暴乱了,因为她和时珏二人已经被围在了五同宗内。
五同宗内人明显分成了两派。站在宗内大殿之上的是以时祺为代表的,而殿内剩下的部分被五同宗其他弟子占据,为首的却是杨家的人,而很明显,这部分人数量更多。
那张脸时祺很熟悉,是杨铭。
“我没想到,你杨家胆子这样大。”时祺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铭,道,“竟敢投靠重风,做出这般有毁苍生之事。”
“时祺,现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还有用?”杨铭对于她的指责似乎不屑一顾,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这雍州过半的人都已能为师尊所控。良禽择木而栖,你现在改变主意,他说不准还会留你和那破树一命。”
自当年重烬门一事之后,杨铭对所有树妖都没有好感,由此对时珏也极其讨厌。这些年不过碍着杨家和五同宗的关系,对他脸色还算好看。
而时珏,更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现下直接就从嘴里冷哼一声:“无耻之辈。”
杨铭看他一眼,只道:“无耻如何,君子又如何。胜者为王。”
时祺没有回答他,不动声色看了四周一圈。她这边的都是多年来跟随时家的五同宗老人,修为不低,但对方人数众多,且不知重风到底是用了何种招数可以控制这些人。而她这边的人不知也是否中招。
她与时珏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下面的杨铭却已经懒得再等。
“时祺,你可想好了?”
“需要想吗?”时祺斜眼看他,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夫妻二人一样,丑,绝,人,寰。”
一字一句砸在杨铭的脸上,他最讨厌听到那个字,当下脸色就极为难看。他气急了一般,咬牙道:“那就等死吧!”
时祺脸上的轻蔑更甚,冷冷道:“你,你们,确实是在找死。”
“杀时祺者,重赏!”
此话一出,底下那些修士才磨磨蹭蹭地动起来。他们不想对宗主动手,却更害怕体内那股邪力。有一个人带头,就会有更多人跟上。不多会,那些修士便已经算上是蜂拥而上,将少了整整一倍的殿上人逼得后退。
时祺没让身后那些修士动手,自己和时珏分管两边,一人一剑,两道剑气挥出便挥退了面上的一些人。
先前在云泽宗受了伤,现在又强行运功,时祺立刻觉得本源激荡,一股无力感窜上双手,捏着剑开始微微颤抖,气息明显也急促了起来。
站在远处的杨铭,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轻轻一扬手,旁边那名黑衣修士便猛地飞起,提剑朝时期袭去。这人明显不是五同宗的人,修为极高不说,使的还是杀招,灵力又猛又凶。时珏远在时祺期十步之外,大喝一声,却来不及去救她。
时期抬剑正欲抵挡,却听见一破空之声自天上而来,那黑衣人的剑已经被削作了两截。再看那断剑落地处,正插着一支鹤羽。
一冷冽的声音隔着这大殿的穹顶传来。
“背叛者,诛!”
那些修士在看到地上那根鹤羽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动作,慌乱非常。仙门之中,不会有人不知道南天。
那黑衣人自然也知道,抛了手中的断剑之柄在地上,退回了杨铭身边,他低声道:“走。”
“可是……”杨铭不甘心错过这个杀时祺的好时机。可他刚刚开口,就被黑衣人阴狠地眼神逼得住了嘴。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冲那些修士道:“撤!”
那些人如释重负,马不停蹄地就退了出去,比他们包围时祺时可迅速得多。
人终于散尽,大殿又空旷了起来。时祺终于不再苦撑,整个人都虚弱地往后倒,被修士接住。
南天的声音再次传来:“先回蓬莱。留得青山,方能有柴。”
时祺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的伤不好,这五同宗便彻底失去了庇佑。可现下她若走了,这些忠心的修士又当如何?
似乎对她的心思有所感,南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已设下结界,可保宗内之人。”
时祺终于放下心来,被时珏搀扶着跟那些宗内长者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时珏出门去了。
那些修士站在大殿之外,看着天边年轻宗主和南天渐渐变小的身影,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而这些,那天边的人又哪里会看不分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