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今天苏裕清不在,一到下班点同事们都心照不宣地溜之大吉。
姚芯久违地在正常时间点下了班。
他去药店买了点治风寒的冲剂,犹豫后又在小区楼下买了一点应季水果,对着苏裕清给的地址找到了对应的单元楼,乘坐电梯上到16层。
这个小区离公司不远,坐地铁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周围有学校与商场,处在黄金地段,想必房价不会便宜。
姚芯站在门口,先是抬手敲了敲,很快便意识到苏裕清也许还在床上躺着,于是拿出手机准备给对方发个信息,没想到后者反倒先给他发消息来了。
他盯着对方发来的那串数字愣怔片刻,再抬起头时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智能锁——苏裕清直接把大门密码告诉他了。
他抬起手腕,指尖轻巧地在屏幕上按动,像是生怕留下什么痕迹一样。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转动,门开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透过大门敞开的缝隙朝里望去,几秒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踏了进去。
“苏总监,”他站在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换下鞋,稍稍提高音量道,“我来了。”
一道鼻音浓厚的回应从房间传来。
看来感冒真的挺严重的。姚芯将买的水果放在客厅,在暖黄色吊灯的照耀下,打量起这个房子来。
整洁——这应当是这间房子给每一个来访的客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房子不大,没有一处空间被闲置,都被各种同色系的置物架或是挂钩利用起来,东西多而不杂,被井井有条地安放着。隔断和茶几都明亮如新,看得出主人经常擦拭的痕迹。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单身男士独居的房子。
不久前姚芯也去过钱垣家,他的家里同样整洁,但与这里的不一样。前者是一个结构分明的大平层,是很符合钱垣气质的极简性冷淡风,色调单一,一眼望去除了家具似乎就看不到其他物品;而苏裕清的家里处处都透露着生活气息,让人下意识地感到温馨与安全,好像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住在这里一样。
姚芯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而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房间走去。
穿过走廊,他路过了两个房间,这两间房不约而同都关着门。最终他来到尽头的那间,这间的房门虚掩着,姚芯抬手轻轻敲了敲,“苏总监。”
“进来吧。”
这道声音近在咫尺,与方才站在玄关处他所听到的又有些许不同,除了鼻音,他还听到对方声线低沉沙哑,包裹着浓浓的疲累。
姚芯心头愧疚更甚,一时顾不上什么尴尬,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此时窗外已夜幕降临,房间的窗帘打开,也只能看见漆黑的夜幕中点缀的几颗孤星,与光线明亮的客厅比起来,这里的黑暗更多,仅有一盏昏黄的夜灯照亮了床头。
姚芯在那唯一光源的指引下,对上了正靠坐在床上的苏裕清的视线。
他没有穿着姚芯熟悉的西装三件套,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柔和的家居服,平日被梳起的发丝此时垂下几缕,柔软地搭在额前,就连他的视线好像也在这一刻温和许多,仿若有坚冰融化在他眼底。
但他们没有对视太久,很快,苏裕清就先他一步移开了视线。他垂下眼,目光重新回到了面前支起的桌板上,他的笔记本正放置其上,似乎还在处理工作。
姚芯有点手足无措。
这样的苏裕清,没有在公司的刻薄,也没有在醉酒后的随和,更没有在雪山深处的温柔,这让姚芯感到些许陌生。
“苏总监,”他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来到苏裕清身旁,“你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苏裕清头也没抬,“死不了。”
姚芯不自觉地用手指拽着自己袖口,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来,“你测过体温了吗?会不会发烧?……有什么症状?……我、我买了挺多药的,我去泡给你……”
苏裕清不置可否,似乎对他要做什么根本不在意。
姚芯出去烧了热水,按照药剂的说明进行冲泡,再将其带到苏裕清房间,蹲在他身侧将药递给他,“这个药是治风寒的,说明书上说一天三次,饭前吃……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做……”
听到这里,苏裕清终于有了反应,他挑了挑眉,问道:“你会做什么?”
“……”姚芯讪讪道,“速冻水饺。”
苏裕清哼笑一声。紧接着,他伸出手,从姚芯手中接过温热的玻璃杯,将其中棕褐色的药剂一饮而尽。
玻璃杯被放在床头柜上,底座碰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姚芯依然维持着蹲在旁边的姿势,微微仰起脸看着苏裕清,小声道:“苏总监,那天晚上谢谢你。”
苏裕清搭在键盘上的食指微微一顿,随后“嗯?”了一声,漫不经心般出声道:“谢我什么?”
姚芯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苏裕清冷淡的反应并不在他意料之中——因为那个出格的、额头上的吻,他还以为……
“怎么不说话了?”
苏裕清的声音令他一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又在走神。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结结巴巴地道:“就是、谢谢您……当时那么晚,你还亲自带人过来帮我,而且,在我掉下去之后,你也跟下来,还把外套给我……”
这次苏裕清没有像先前那样错开视线,而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姚芯喉结滚动一下,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还有那支烟……”
“嗯。”苏裕清应了一声,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姚芯思绪纷飞——苏裕清似乎情绪不佳,对待他的态度与那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竟然为此而感到心慌。
他在害怕什么?
“苏总监……”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没想到他的疑问还没出口,对方的话竟先打断了他。
“你和程湛,是什么关系?”
苏裕清转过头来,目光平和地望着他。
姚芯呼吸一窒——果然,果然是因为那个拥抱。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姚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苏裕清解释这个,他语气急切,像是要证明什么,“我和程总之前就认识,你不要误会,他、他一直对我很好,就像我父……”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疑惑地垂下目光,停留在自己张开的掌心上——仿佛那里还停留着程湛手心的温度。
程湛一直对他很好,就像……他的父亲。
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他是把程湛当作父辈的角色来看吗?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使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走向了终结,姚芯的心中被巨大的困惑填满,他对上苏裕清的眼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苏总监,我、我把杯子拿去洗……”他匆忙伸出手,却因慌张的动作碰到了插在插座上的夜灯,随着玻璃杯落入他的手中,那盏夜灯也从墙上脱落,房间顷刻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尚未适应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骤缩,姚芯下意识地向后仰倒,却感到一只滚烫的手触碰到自己冰凉的手腕,将他拉入怀中。
他们两人之间,仅有那一个玻璃杯横亘着。
杯口抵在姚芯的胸口,伴随着他鼓点般的心跳,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黑暗中,他无法视物,其余的感官在此刻被放大到极限。姚芯感受到苏裕清的体温透过他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呼吸喷洒在他侧脸,他甚至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冷香——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苏裕清要吻上来。
但是没有。
他们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紧接着,苏裕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姚芯,那天晚上我抱着你的时候,”他低声问,“你真的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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