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铭生导演的合作事宜在十二月初定了下来,姜瑶在Amy的带领下,和他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商谈,确定了初步的拍摄计划。
虽然只有一分钟的呈现,但是片段是完整的。若没有对故事线有完整的把握,也很难出演角色。
这是姜瑶一贯以来的认知,特别是这种现实题材,她此前还没有尝试过。回想起来,出道后的确接触古偶片多,现代题材也不多。除了在学校时接的《我们的青春》外,后来也就只参加了一部都市题材的《三十也不惑》。
这次陈铭生导演创作的短片名为《无法说出的真相》,光看名字就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即便是一个片段,但他依然赋予了故事完整的灵魂。
陈默是一位聋哑单亲妈妈,她的丈夫因为工地出了事后没了,靠着微薄抚恤补贴的她将儿子抚养长大。
幸好,儿子聪聪是个正常人。天资聪颖,成绩也出色。可就是这样乖巧的聪聪在学校里因为他的单亲、聋哑人的孩子等身份,遭到了霸凌。
有一天,聪聪忽然消失了。陈默找了很久,学校却只给出了一个聪聪是自己离校出走的说法。她这一找,就是一年。
一年后,学校后山施工,挖出了一具尸骸。经辨认,那就是消失了一年的聪聪。警方多番侦查,线索锁定在三个常年霸凌他的学生身上。从此,陈默踏上艰辛的求证和寻访之路。
这个角色,无疑是悲情的。
姜瑶在读完对这个角色的介绍后,已经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也有像陈默这样的普通人,他们要的正义,又会在什么时候来临呢?
这个角色,无疑也是充满了挑战的。
姜瑶所要拍摄的一分钟,是在得知疑似聪聪的尸骸被发现后,她与身边人的情感冲突。在这六十秒里,她必须全面融入陈默。
“希望,能在你身上看到我想要的陈默的样子。”
陈铭生给人的感觉会比较“冷漠”,但这种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一名专业的导演,在对演员进行教导的感觉。
与他本人的形象很符合,外表清瘦,虽然不过四十岁,但已经给人一种老者的气度。他尚道,蓄发也簪发,浑身都有一种超然的感觉。或许就是这种心态,对人间疾苦会看到更透一些。
论是以学校的身份来分,姜瑶想,陈铭生绝对是校长!
“陈导,我会好好揣摩角色的,谢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用谢,机会也不是我给你的,只能说,这是个概率问题。”
陈铭生果然很直接,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
姜瑶算是看出来了,难怪有传言,想和他合作,必须要先入了他的眼。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礼貌微笑。
“陈导?”
他们正说着话,姜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去,就见段嘉宜站在不远处。
她内穿一件灰色的高领针织衫,外搭驼色呢大衣,整个人显得清冷无比。她的目光也很快落在姜瑶的身上,看起来她并不觉得惊讶。
倒是陈铭生有些吃惊,很快站了起来:“嘉宜,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段嘉宜微微颔首,随后转向姜瑶道:“姜瑶也在,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的谈话。”
姜瑶连忙道:“不会。”
陈铭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片刻,似是有了兴趣:“你们认识?”
姜瑶还未开口,段嘉宜已先答道:“我们还颇有渊源,若有合作,还得劳您多关照了。不过,以姜瑶的能力,想必二位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听起来,她似乎是为自己说话。
姜瑶投去感谢的目光,很快就听她继续说道:“我的画展今天开展,不知两位可有兴趣移步?”
陈铭生显然有些感兴趣,便一口应允下来:“好啊,许久没见你办展了,那便一起去看看?”
问的是姜瑶的意见,不过,她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段嘉宜的画展就在隔壁的艺术中心,倒是没有多少距离。
之前听段嘉珩提过,部分艺术产业是由段嘉宜来打理,也想过,她的艺术造诣定然高。但实地感受她的作品后,才能真正理解所谓“丹青高手”的含义。
看起来,段嘉宜对任何画风都得心应手。工笔画的行笔流畅自如,点画圆润舒畅,尤其是花鸟画栩栩如生。而山水画则笔锋凌厉,笔势毫无收敛,泼墨之下尽显行云之风。每一幅作品,的确让人赞叹造诣之深。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便是你。”陈铭生感慨着,“昔日杨教授作为国画大师,多少人想要成为他的弟子,但最终他只选择了你。如今来看,并非不是没有理由的,能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想必他也欣慰。”
段嘉宜静静地站着,面色始终没有起伏,只是淡淡地说道:“恩师风采,我是不敌万分之一。”
他们相互说着话,姜瑶有些出神。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幅画上。之所以注意到那幅画,是因为她一眼看去,便觉那幅画与这里的所有作品都不同。
画的也是山水,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笔锋更为刚劲,一看便不是女子手笔。而且,整体的布局与段嘉宜的其它作品相比,还是能看出差异的。
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应该是,段嘉珩的手笔。
“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不同吗?”陈铭生见姜瑶看得入迷,跟着走过看了看,“画倒是不错,不过,总觉得这不是嘉宜你的作品吧?”
段嘉宜此时温和一笑:“被您看出来了,这是我弟弟的作品。他呀,就画过这一次,因被长辈说缺了点灵气,便再也不画了,倔强得很。”
陈铭生吃了一惊:“那倒是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姜瑶不由想着,看过段嘉珩的字,也该想到他的画不会差。看起来,回去还得让他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看看本事了。
段嘉宜看了一眼姜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边是作画区,有很多爱画的学生会在那里尝试一下,你要不要试试?”
难得感觉段嘉宜有一分亲近感,但此时仿佛又疏远了。姜瑶感受到陈铭生的目光,他似乎也有些期许,试试,那就试试吧。
“好啊。”
他们随后移步,来到了作画区。果然,那边有不少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坐着,或是临摹,或是冥思,宣纸之上,跃然出图。
“平常喜欢画画吗?”段嘉宜一边准备着笔墨纸砚和颜料,一边抬眸看向姜瑶,“会不会为难你?”
姜瑶顿了顿,为难倒是说不上。好歹她也算书香世家,她的爷爷不仅擅书法,而且也擅绘画。
她只是没有学到精髓,但也不代表她全然不会。小学时候,她还靠着几张画得过奖,不过因为后来她的演员梦,便没有继续坚持了。
“会倒是会,只是画得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姜瑶说着,便接过了段嘉宜手中的笔。拿到笔的那刻,忽然脑海里便有了想法。
她所想到的,是那天在镇江宅子里,他们月夜相会时,记住的院里的那树红梅。想必此时,它也应该盛开了。
于是,便有了冲动。
段嘉宜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姜瑶。她的目光平和,并未有太多杂乱的思绪。只见她左手轻轻托着右手手腕,紫毫沾了砚台里的墨,思忖之间,笔墨落在宣纸上。看起来,她胸有成竹。
姜瑶站在那里,笔没有停下。宣纸上墨笔而过,勾勒一枝窗棂框内的梅花。她又换了一支笔,蘸取朱砂轻点,红梅朵朵绽放其间。
段嘉宜上前一步,顺着她的笔法看去,不由点了点头。先前倒是低估了她,本以为姜瑶在娱乐圈里活动,大概只是“花瓶”,但如今看看,她似乎超出自己的预料。
虽不能说画作有多么风骨,但能看出是系统学过的。那梅花的清新与傲骨,全然在那一瞬间展现出来,让人感受雪中红梅的风雅。
“献丑了。”姜瑶放下笔,给他们空了位置。
段嘉宜面色颇为温和,此时笑着道:“奶奶最喜欢红梅,下次你可以再画上一幅。”
这话一出,姜瑶反而有些惊讶了。她似乎,有些看不懂段嘉宜了。这算是在给自己提醒吗?但这是什么意思呢?
“红梅白雪,最是相配。”
正在这时,段嘉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们一行人看去,就见那一身黑色皮风衣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何晨。
两个人这一前一后的,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气场十足。
段嘉珩的目光始终落在姜瑶身上,在看到她的微笑后,才慢慢地转移到她的那幅画上。他又怎么会认不出呢?看起来,她甚是怀念那夜的“月下幽会”。
“不如,我来提个字?”
姜瑶见他那一副自信的模样,将手里的笔递了过去:“喏,那就请这位先生来题个字吧。”
她心底却忍不住“吐槽”一句,这家伙,来得还真是时候。
指腹间的接触,他分明还轻轻地捏了捏。
姜瑶再看去,段嘉珩已经动笔。
这次,他写的是瘦金体。
选的是唐代卢仝的《有所思》:“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云兮为朝雨,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这首表达男子对所爱女子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的诗句,虽有着几分痴情怨恨的意思,但偏偏又有几分意境。或许,诗中之人所想的所爱之人,也是这般倚窗看着梅花,是他所想的模样。
“这位是?”陈铭生显然对段嘉珩很是感兴趣,这样一个年轻人,如今已十分少见了。若说是圈内的,他似乎没有见过。
段嘉宜倒也没有含糊,直接介绍道:“这就是我跟您提的,我那只画了一幅画便收笔的弟弟。”
陈铭生有些惊愕,段嘉宜的身份他自然是知道的。若说是她的弟弟,难道是……他没有猜测下去,毕竟对他而言,这算不了什么要知晓的事。
段嘉珩走到姜瑶身边,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他给了何晨一个眼神。对方也及时接收到了信号,招呼着人搬了盆栽进来。
“嘉宜,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姜瑶乍听还有些惊讶,何晨是直呼段嘉宜的名字。这一点,她心中又有些生疑。
看起来,何晨不是简单的助理身份。不然他这般称呼也没有见她生恼怒之意,反而看起来,有些许释然。
“谢谢。”
之前并没有看出什么,但当下看来,姜瑶倒是觉得,何晨这等风姿,与段嘉宜站在一块儿倒也是惹眼的。
而后,他们一起出了展馆,各自分别。
姜瑶看着段嘉宜走远的背影,这才挑着眉梢对着某人道:“你还会画画?”
段嘉珩没有避让,意欲去抱她,见她躲了躲笑着道:“夫人不也会?”
“哦……”姜瑶努着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幅?”
段嘉珩认真思考了一下:“今晚就可以。”他随后俯身,又补了一句,“毕竟,相思成疾,唯有花开能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