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年的注意力全被顾君弦吸得放在顾君弦的眼睛上。
顾君弦墨眸稠浓,仿佛含着一个深深的旋涡。
没想到顾君弦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一把抓住苏栀年的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踝拖住。
苏栀年不及躲闪,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整个就被顾君弦抱了起来。
一阵清冽的薰衣草香味让她莫名感到恐惧,与方才鼻尖那股冷香不同。
苏栀年脑子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下意识脱口而出:“子皓哥哥……”
顾君弦一直锁着她的墨眸一下子翻滚起黑色的浪涛,周身马上被阴鸷的气息包裹。
“你说什么?”
顾君弦一旦用这种喉咙里压低发出来的声音,他就是要生气了。
苏栀年因为这一声马上清醒了不少。
记忆的回流,让她一下子想起。
原来很久以前,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子皓哥哥。
许子皓原来不叫许子皓,叫刘子皓。
刘子皓比他大三岁,是一家屠夫的儿子,就住在她们家对面那条街。
她家和他家就隔着一条溪,架一座桥便可以过去。
苏栀年在十六岁之前,好像只幸运过一次。
年幼无父,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和母亲在一起,却是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那一次幸运,就是遇见许子皓。
许子皓是她童年里唯一的光,是她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是她童年里的哥哥。
他向来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很好。
可好像长在他身上唯一的反骨就是她。
他会在自己被母亲关在地窖里的时候把自己救下。
他会在自己被打得不敢回家的时候,悄悄把家里的饭拿过来给她吃。
可他明明知道收养他的那家人,根本不喜欢她们家。
也不喜欢他和她有来往。
他和她相约一起考出这个江南小镇,去见更大的天地。
可是在她十五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她的妈妈突然死了,本来约定好上大学暑假回来,带她去京都玩的许子皓,也不见了踪影。
她被苏父带到了京都,却不允许让她相认。
她很乖地被寄养在顾家,成为了顾家的佣女,乖乖等着子皓哥哥。
却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顾君弦。
四年前那个雨夜,她跪在顾家门前,后来因为发烧晕倒。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消失了三年的子皓哥哥。
是他救了她。
再一次见面,他已经不叫刘子皓,而是许子皓。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许家的私生子,在她母亲死的那一年被接了回去。
因为能力出众,碾压许临川,许子皓被他的父亲许强当作继承人培养,大学快毕业时便接受了许氏事业。
他那段时间,就那么一直照顾着她,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童年。
那种纯粹与快乐的时光。
江南水稻之乡,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被风吹起的麦穗托起夕阳。
好景不长,许父许强知道了许子皓一直在照顾她和她的外婆。
许强非常生气,觉得她同时勾引了许临川和许子皓两个人。
她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她只把许子皓当作是她的哥哥。
没想到后来许强设计了一场车祸,想要杀了自己。
其实苏栀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受世界上这么多恨意。
甚至有人想要杀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醒来后她便忘却了她和许子皓的事,有关许子皓的记忆就这么硬生生从她脑海里抽走。
直到今天,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
才知道,她的子皓哥哥回来了。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她忘记了她生命中最温暖的那个人……
顾君弦搂着她的手越收越紧,苏栀年受伤的那只脚踝膈在顾君弦大腿边。
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苏栀年小脸比方才更为苍白。
“怎么,只让你的子皓哥哥抱?”
男人脸色阴沉,双眸夹着危险的光芒,死死锁住面前软滑的女人。
他不说这句还好,说了这句,苏栀年心里更是委屈……
她这种像一只老鼠般四处逃窜的生活真的过够了。
这四年来居无定所,四处搬家。
遇到顾君弦却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关系,见到他和温言两个人在一起,自己只能是旁观的配角。
还要注意着周围的人会不会发现异样。
她的心真的好累,累的好难受。
苏栀年睫毛微颤,像一只刚刚展翅的蝴蝶在眼帘上努力振翅。
而后抬起头来看着顾君弦,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
她真的好想,好想问面前这个男人。
她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她有没有在他心里占据一点点位置,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被她制止了。
他可以不顾她的感受,对她无底线的索要;也可以不顾她的感受,背着未婚妻行苟且之事。
这个男人远非她四年前认识的那样,清冷又淡漠。
她越来越知道,这个男人的危险与禁忌。
那种被人玩弄又被人抛弃的窒息感裹挟而来,让她不住红了眼眶。
十几年以来的委屈如潮水般汹涌涌来,直至在她回忆起所有事情的时候,将整个灵魂都撕扯得破碎淋漓。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头将自己隐藏在暗处的雪狼,有着狐的智谋,却也尽是狼的野性。
她现在后悔喜欢上他了……
苏栀年觉得面对着的一道视线灼灼炙热,轻颤着眼帘阖上了眼,深深呼吸着。
阖上眼帘的那一霎,所有的委屈与难受好像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面上的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她的精神压力太大,情绪障碍已逐渐器质性病变,她不止一次有今天一样溺水般的感受。
顾君弦蓦地将她搂得更紧。
顾君弦双手钳住她小巧的下颔:“睁眼!”
男人的怒火已经完全被点燃,声音嘶哑又低沉。
“顾君弦,你放了我吧。你要结婚了,钱我会还你的,这样下去真的没意思了……“
苏栀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从下巴处传来的疼感,睁眼时眼里虽然含着氤氲的水汽,却无喜无怒无悲。
就像是在描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顾君弦的心扉,那种从心脏最柔软那块地带渐渐抽离的感觉愈演愈烈。
“放屁!”